盛都城,春寒料峭,天色擦黑。
大安坊内一条人来人往的热闹街上,三个瘦弱的身影立在一家生意兴隆的从食店门前,被冷风吹得抖抖瑟瑟。
三人身穿破旧麻布衣,脚蹬草鞋,为首的是个大约十三四的少年,以同样破烂的麻布作包头,一眼看不出男女,细看之下,才能从蛛丝马迹中发觉是个小女娘——房锦儿。
这家从食店卖的是馒头,滋味满街飘香,客人络绎不绝。
每每有食客进出,房锦儿便从袖中掏出几张纸一抖,迎上去:“郎君娘子要测字吗?不张口算出您姓氏,三文一回。”
“去去去,不要。”
食客郎君摸着肚子挡开。
房锦儿不气馁,追上去继续:“加一文就送郎君八字批命,可算财运仕途,婚丧嫁娶。”
这下干脆没人回应,那郎君一眨眼就淹没在人流之中,走了。
房锦儿只好折返回来。
“我说,你会算八字会批命吗,就敢吆喝。”店小二脖子上挂块布巾,正在挑檐底下翻蒸笼,蒸笼一掀,热气就往外扑腾。
房锦儿咽了一口口水:“怎么不会,我当然会。”
“那你给我算一个。”
“五文,给钱我就给你算。”
“嘿,凭什么给别人算四文,给我算五文?”
房锦儿直勾勾望着蒸笼里:“凭咱们认识。”
“行,”店小二把蒸笼一扣,“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我们东家有下九流在店门前摆摊儿。”
“诶诶诶,别别别,”房锦儿赶忙认错,“凭你这儿最便宜的馒头卖五文,想买个馒头而已。你千万别说,让我们再待会儿,大冷天的,饭钱还没着落呢。”
店小二瞥眼看了看墙角蹲着那俩小的,瘪了瘪嘴:“看在你弟妹的份儿上,别让我东家逮着。”
说罢转身送馒头去了。
“阿姐,你冷不冷,咱们今天什么时候能回去?”
说话的是房锦云,房锦儿的小妹,今年刚满五岁,头上梳着两个鸡窝样的小发髻。
她过来捉住房锦儿的手,往手心里哈气。
薄薄的热气并没什么用,而且房锦儿看见她自己手上也满是冻裂的口子。
“我不冷,你去和进逸挤着暖和些,赚够五文买个馒头咱就走。”房锦儿数了数袖里的铜钱。
三文,站一天就赚了三文。
摆摊测字这活不太行,可她暂且又没什么别的方法。
她是四天前穿过来的。
穿来时躺在大安坊的一座破落院里,周遭哭声凄凄,乌鸣阵阵,房顶上的露水顺着瓦片“滴答”一下砸在她脸上,把她冰得打了个激灵。
“活了?!”老游医吓一大跳,赶忙给她把脉。
“真活了,病成这样,冬天就该冻死了的人,活了!”
屋里登时乱做一片,两个又哭又笑的小儿,一对模样陌生的夫妻,还有指指点点面露惊讶的围观百姓。
房锦儿不语,只是一味地诧异。
她不是刚中标城南的一片开发空地,正在去开会的路上么?
哦——等到惊诧过去,脑子里的记忆如寒水般涌入,房锦儿明白过来了。
她这是死后穿越了,从一个年纪轻轻的商界传奇,穿成了被叔婶赶出家门的可怜女娘。
房锦儿打了个寒颤,不顾众人阻拦,奋力起身便要撞墙。
凭何?
她用功努力跳级,十六岁大学毕业,十七岁研究生毕业,一路摸爬滚打,干脏活累活,学勾心斗角,做小伏低,卧薪尝胆,经历破产落败又东山再起,好不容易混到出人头地,凭什么就英年早逝了?
她不甘心啊。
还穿成一穷二白的小草民?
苦命的日子再来一遍?还不如让她挂得干脆一点。
墙当然是没撞成的,撞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还挺疼。
弟弟妹妹哭得撕心裂肺,邻居夫妻也劝她莫要冲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房锦儿两眼一闭,不想听。
她只想饿死自己。
……
“不说话,你能算出我姓什么?”刚要进店的食客脚步一顿,有些兴趣。
房锦儿赶忙笑着招呼:“能,郎君只需按我所问,答‘有’或‘无’即可,郎君试试?”
“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