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内。
江岑所在的圣玛丽疗养院在郊外海边,距离雾都有三个多小时车程,周寅开车到达时已近中午。
冬日里阳光寥寥,像铺在疗养院外墙红砖上的纱。
她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用面包逗着一只蓝鹊,眼神却不自觉飘向主楼。那里外墙被藤蔓覆盖,像无声的网。
"周小姐?"
身后有个女声叫她,周寅沿着声音转过头去。
来的女人五十多岁,齐耳短发里藏了几缕白发,眼神温和利落。她穿着休闲装,胸口还别了个小小的铭牌。
见周寅的目光落向胸口铭牌,她立刻微笑着介绍了自己:" 忘记介绍自己了,我是张琳。之前一直和周小姐线上沟通捐赠事宜的,便是我。"
周寅了然。
她今日来的目的,便是见这位负责人。继续拿到江岑死亡证据。
"琳姐,我是今日来想找您了解下,当年江姨去世的事。"
张琳起初微微有些疑惑,但看着周寅坚定的目光,她却又像想起来什么一般转化成了然。
她在这家疗养院已经十几个年头,当年江岑死亡前便在。
她最后低头重重叹了口气,示意周寅跟来。
二人一路穿过疗养院的红砖墙主建筑,来到了一座偏一点的楼内。
楼内有个密封天井,回旋式楼梯递进,中央还有两部玻璃墙电梯。
"这里是旧的娱乐休闲楼,江夫人的舞蹈室在里面四楼,夫人死后,院内装修翻新过舞蹈室,格局没变,但是内饰都换过。"
周寅问:"江姨一般在疗养院会做什么?"
张琳想了想:"大部分时间在整理笔记,练习舞蹈,还会学学钢琴。"
周寅问:"当年这里的钢琴老师还在吗?"
张琳摇头,"不在了,江夫人去世前,苏老师就被辞退了。有人说是周先生...觉着他们关系太过亲密。"
她们搭乘一部旧电梯缓缓往上。
"我听说当年江姨,是从舞蹈室旁的楼梯上摔下来的,她怎么不走电梯?"周寅望着这格局,随口问道。
张琳摇摇头。
"那时夫人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或许是发病导致的。医疗记录...之前周酉先生也来取过。"
周寅眉心一动,但她却没有再追问。
此时电梯到达,两人出电梯后,走向左手边的走廊。
周寅一手搭在走廊上的扶手,缓慢感受着木质的纹理。
她低头看向下面的天井,十几米的高度让她一阵眩晕。
她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
"当年有监控吗?"她望着走廊的摄像头问。
张琳摇摇头,"十几年前设备不全,有也早已更新换代"。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门前。
"周小姐,这里便是了,您先看着。我先去二楼档案室,您要的档案我提前去准备下。"张琳刷开门锁后离去。
周寅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来由感觉有些紧张。
她推开沉重的门,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舞蹈室内的灯光自动打开。
待看清舞蹈室的布局,周寅的心狂跳起来。
舞蹈厅里面居然是氛围布景,多重镜子组成层层迷宫。墙角放着几个陈旧的木质箱子。
她回忆着小说场景,拉上所有窗帘,试着切换开关。
顶灯闪烁后,整个屋内仿佛开始旋转。
这些设计……
是为了加深她的恐惧。
周寅走到镜子前,指尖轻轻划过镜面,仿佛想透过它看到江岑的影子。
她留下照片,转身出去,走向电梯。
*
二楼内的档案室。
周寅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张琳正在整理档案,见到她来了,倒是平静。
"琳姐,江姨死后,还有人去舞蹈室吗?"
张琳点点头,"这里偶尔会有一些活动。"
周寅想了想,最后脸上露出一点迟疑的表情。
"我刚刚一个人在的时候,却仿佛看到一个人影。"
张琳的瞳孔一瞬间缩了起来,她脸色发白,却佯装镇定。
周寅了然,便没有再说话,只低头看这些档案。
大楼的电梯维修记录,在许伊死亡前一周。
周景明准备的相当充分。周寅匆匆收起档案。
*
周寅从疗养院主楼里出来时,内心雀跃。
她最后一件关键证据已经获取完了。
江岑的手记里,已经暗示周景明杀她。而周酉只要细细查一下江岑的医疗记录,就会发现他母亲多用一种致幻药剂。
——雾都八月的暴雨下,电闪雷鸣,舞蹈房里的布置肯定会让她出现幻觉。张琳的表情也说明被吓到的不是少数。
现场电梯或者扶梯稍稍故障,她可能就会跳楼。周景明杀心再强一些,完全可以找人把她推下去。
而周景明——她看向手里刚刚和档案室人员的的录音:
他手下的人,过了二十分钟才叫了救护车。
*
咖啡馆内。
咖啡的苦香融合在光影里。
张逸望着眼前故人的儿子,想从身上找到当年旧友的样子,却只看到对方无波无澜的眼睛。
遥远的记忆像松动的春土。
他曾见过十几岁时的许望舒。
那时许望舒撞进房间。他打扮的像个小姑娘,后脑勺随意扎一个小辫子。一些不够长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毛毛糙糙地被步伐里的风掂起。
"叔叔好。"
许望舒一进来,就笑眯眯的给他打招呼。
"什么叔叔,是伯伯!" 许川弹了许望舒脑门一下,又自豪地说这是他儿子,16岁就拿到了第一个世界级比赛的冠军,还获得了奖学金。
"老师们可说他是天才!后面还会有更多奖杯的。" 许川搂着自己的儿子,笑的开怀。
许望舒推了推许川,露出来一个害羞的表情,"爸爸不要再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
张逸第二次再见许望舒,是许川的葬礼。
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太阳也冷,外面的风盘旋着吹起来,吹不掉粘人的雾气。
张逸来的时候,青年许望舒正轻声安慰着他的母亲。
许望舒看起来憔悴不少,眼眶微红却没有眼泪。他熟练地替母亲应付着前来哀悼的人群,眼神里却带着一种麻木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