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埋头就走。
兰潜的目光同学子一起飞跃至柜台,听到店家的声音时,心脏似乎才落回胸腔中,咚咚地重新跳跃起来。
“找钱啊,这小子……”店家嘟囔着拨开放着零钱的抽屉,把学子慌张丢下的一大块银子塞到里边。
“小伙子长得不错,记住了,下次送他些纸笔好了。”
“唉,后生,帮忙关下门。”学子走得匆忙,大门敞开,寒气呼呼地往书肆里灌,店家搓搓手,朝着看直了眼的兰潜呼喝。
暖气与冷气交织在一起,流动起来,唤回了兰潜的神,他走到门边,先是探头张望了许久,不见学子的踪迹,心中空落落的,在店家的催促下带上门,只留下一条窄缝。
棉鞋又湿漉漉起来,似乎有冰渣子包裹住兰潜的双脚,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店家,您认识那位小公子吗?”
听店家刚刚说的那句话,那位小公子应当是第一次来这淘书,可兰潜心中仍带着侥幸的期望,希望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店家又闭上了眼:“不认识,第一次见,挺豪气的。”
“那您知道他刚刚买的甚么书吗?我见他看得入神,似乎是一本好书。”兰潜再问。
这次店家睁开了眼,只是眼中带着一言难尽的意味:“你觉得他看的是什么好书?”
“唔嗯,他站在押卷题册那一块儿,兴许是某位大拿编写的科举试题?”兰潜猜测,眸子里透露着一丝愚蠢的单纯。
店家扯了扯嘴角,不好说些什么,眼睛一闭:“不知道,你自己去找!”
“店家……”
“滚滚滚!别来烦我这老人家。”
……
兰潜抱着纸笔与书,魂不守舍地归了读书的小院。
“呦!兰兄回来了呀!快来快来,我们给你从浮仙楼带了点心回来。”
小院的前庭落着一张石桌,只两张石椅,秦琅殷勤地起身,为兰潜让座。
可兰潜的魂早已丢了,心中思绪万千,没有听见秦琅的呼喝,埋着头径直往自己住的厢房走。
“兰兄?兰兄!”秦琅提了提声,仍是没叫醒兰潜,他眼珠子轱辘一转,偏头看向坐在另一边的邱盛:“兰兄这是丢魂了呀!”
“嗯?怎么说?”邱盛不解。
秦琅高深莫测地拿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又示意邱盛附耳过来,他轻轻道:“出去一趟,怕不是给哪个美娇娘勾去了魂。”
“啊?”邱盛瞠目结舌,结结巴巴:“是,是这样,吗?”
秦琅夸张:“哎呦,他这副模样就像我去年摔河里的表哥一样,去外城谋生,走官道,后边来了辆马车,那风一吹,侧边的车帘一飞,车厢里那雪腮香鬓的娇娇小娘子就露出好颜色来,所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我那表哥眼都看直了,脚一拐,连人带行李摔下了河,得亏河水不深,否则就是一场红颜债哇!”
秦琅讲得眉飞色舞,邱盛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问:“你当时在旁边吗?”
“这倒不是,我嫂子在,回来后两口子吵了一架,我劝了许久才劝住,这两人轮流到我跟前吐苦水,我这不想知道也得知道。”秦琅撇撇嘴,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抹掉嘴边的碎渣。
“我给阿潜送糕点去。”不知怎的,邱盛心中有些许烦躁,拍开秦琅想再摸一块糕点的手,端起盘子往兰潜那处走。
秦琅努努嘴,摇摇头,背了首酸不溜秋的诗,给自己倒了杯小酒喝。
他看得出来,自己和兰潜是一路人,只是兰潜抹不开面子,爱装得很!
……
穿着雪色麻衣的司玦润进一条黑黝黝的小巷中,面色嫣红,轻喘出几口气。
“失策,失策,差点被发现了,这玩意还是适合半夜里躲被子里看。”司玦扯了扯衣领,将身体里多余的热气散去,又将手上的书当作扇子,扇了扇风。
【霸道王爷霸道爱,你为什么会看这么没品的东西?】
“哪里没品了,春枝大大的文笔多厉害啊,既不卖肉,也没有红眼掐腰文学,主人公之间的宿命感、拉扯感,x张力爆棚了好不好,而且书名明明是《满庭芳》。”
司玦用气音小小声反驳,他身边还跟着一堆暗卫呢,还是不要让他们听这些太过超前的东西了。
【你不觉得此情此景,从你口里飙出来的这些话,严重不符合画风吗?】
司玦扶着墙:“其实我觉得你的存在更不符合画风,你要搞古风赛博朋克吗?”
【……】
“(^-^)。”
【你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
“哪有,我一个脏字都没说好不好。”
【……】
“(^-^)。”
【算了,我们还是谈谈你爹那些糟心的后宫和九个崽吧,龙生九子,他生了十一个,死了一个,还剩十个,他们打成那样,你不争,你确定新皇即位后不会把你噶掉?】
“唔……这个嘛,我自有我的想法,小九九你就别担心了,不如兑换一个身体来充当我那早死老婆的遗腹子?”司玦搓搓小手,贱兮兮的笑却是明媚极了。
【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不对,遗腹子他死的明明是爹。】
“我来生也不是不行。”
【别人艰苦奋斗拼自己,你是要拼崽是吧?休想,我不可能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爹。】
“嘤嘤。”司玦于心中敷衍卖惨,随即打出一张明牌:“兑换身体的积分我来出,等我死后,我还剩多少积分就转给你多少。”
【我觉得你会花的一分不剩。】
司玦没了声,不得不说,和他搭档完成了78次任务的老伙计的确很了解他,深刻地把握住他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形象。
系统下线,司玦摇摇头,走出小巷。
主道上人声鼎沸,麻衣玦玦欲哭无泪,京城闹市的街坊是多么的长,通往慈铭寺的路是那般的绝望。
为什么他会有一个那么喜欢敲木鱼的娘哇?还帮着住持一起撺掇他剃发点六点,笑死,还得分开戳,一次点一个,酷刑来六年。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何必今日想,日日想,徒增烦恼?
司玦背过手,慢悠悠地往远离闹市的方向走。
慈铭寺离这儿有一段距离,走上一两个时辰都是正常的。
人烟渐少,树木丛生,穿得多走得热的司玦蓦地停下脚步,往四周看去。
草间窸窸窣窣地,一伙人从其中钻出。
不多,就三个,
“打劫!”一人一把刀,刀尖朝向司玦,也不对,还有一位粗心的仁兄没拔掉刀鞘,鞘尖对着司玦。
司玦有点儿兴奋。
“你们为什么正好挑中我?”司玦好整以暇地问对方,两只瞳孔变得圆圆的,活像一只歪头的小猫。
从头看到脚,这三位老兄实在是狼狈,头发丝里插着草叶,脸上鼻青脸肿,让人一时分不清,被洗劫的到底是哪一方。
“废话那么——”
哐当三声,地上掉了三把刀,三位“草莽英雄”被撂倒在地上,脸贴着泥,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
司玦抬了抬下巴,暗卫扯住其中一人的头皮,迫使其抬起头来。
三位劫匪吓得肝胆俱裂。
“说说看,怎么混成这样的?”
莫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流落至此,无计可施只能靠打劫谋生?
如果是这样,他倒也可以原谅一下对方,不把人杀了原地抛尸。
被捉来问话的那位痛哭流涕:“早先打劫一个落单的书生,没打过呜呜呜!折子戏里面的书生都是文文弱弱靠女人养的,前些天碰到的那位比我还壮,钢筋铁骨的,一巴掌把我糊到了地上,我这尾巴骨现如今还疼的很呜呜呜……”
“一拳一个小朋友是吧。”司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位尾椎骨很痛的汉子。
他挥了挥手,让两名暗卫把人扭送到衙门去,他则是接着赶路。
走走停停,司玦心里想,今天中午撞见他看小x文(不是)的那位书生好像也挺壮的,如果只看脸,端的是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实则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吗!
司玦怀疑人生地拍了拍自己软绵绵的小肚子。
他是不是要好好锻炼锻炼了?劫匪都觉得他是一个弱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