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正于案桌前复核各地案件。
“此人身中六刀,竟归为自尽?荒谬!”
将文书拂到一旁,裴渡皱眉,他抽出一张素纸,提笔蘸墨。
却是写到一半,有小官敲响房门。
“御史大人,中丞大人有要事托与。”
……
车马声笃笃。
裴渡坐于车中,听信使说讲缘由。
信使将声音压低:“今晨丞相家眷于郊外遇刺,殿下震怒,遂派三司共审,势要将幕后之人捉拿归案。”
“此等大案,应当用不上我等才是。”
“大人言重,大人言重。”
裴渡轻转腕间佛珠,心中念转三千。
蒙荫进到御史台后,裴渡并未与其他子弟一般虚度光阴,反倒是奔波四处,解决疑难杂案。
办案有功,自当有赏,小半年的时间倒也有所成就,更与正理寺、刑部的官员一同处理过几桩州县悬案。
可事关朝中重臣……
怎般想,怎般也轮不到他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官才是。
难不成是中丞大人想要提携他?
裴渡沉思。
他觉着不妥。
急功近利,根基尚未稳固,来日必将倾塌。
要想随时见着殿下,还是得稳打稳扎才是。
明艳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裴渡压下这苦涩的私愿,他问:“中丞大人可是要下官前往事发地查探?”
上任之初为往上流,裴小郎君可没少做甚么脏活累活,连从娘胎里带来的体虚毛病都在渐长的脚程中不治而愈。
裴渡既长了个子,思事行事也变得更为细致。
信使瞧着裴御史这踌躇满志的眼神,心中讪讪。
可该吩咐的还是该吩咐:“中丞大人请御史您去写录供词。”
马声咴咴。
裴渡:“?”
……
正理寺狱外。
兰潜于庭内踱步。
那两名侍卫猜错了赵遇的去向,兰潜未在正理寺中寻着赵大人的身影。
虽说兰潜并非为赵遇而来。
他偏头朝囚狱望去,两名狱卒手持干戈把守住门扉。
“兰补阙,宋昶已去打探赵大人的消息了,许是要费些时辰,我们不若先到里间去,静待大人的消息?”
陈侍卫虽是这般提议,可他瞟见兰潜那眉间郁色,便觉不可行。
兰补阙这是忧心传达不了圣言?
可在狱外转圈也解决不了差事哪!
听到陈侍卫的劝语,兰潜蹙着的眉稍许舒缓,可面上提起的笑容不甚好看。
“大人美意,兰某心领。”
“可若是赵大人往正理寺来,必然要到此间去,某于此等待,也好省些来回走动的功夫。”
陈侍卫只叹兰潜成为补阙不过半年,却深谙为官之道。
竟称他一个八品芝麻小官为大人!
哈,想想还挺受用不是?
陈侍卫退到一边,正想继续盯着兰潜的长靴左右摆呢,身后便多出两道脚步声。
回头一看,见着一生一熟的两张面孔。
走左边的自然是中丞大人的副手,这右边的……
“侍御史大人,裴御史。”兰潜上前一步。
陈侍卫在想裴御史是哪位。
“兰补阙。”
“呜呼!”
三位大人看向突然惊呼的陈侍卫。
陈侍卫轻咳一声:“失敬失敬,想起一些事,冲撞几位大人了。”
“几位接着聊,接着聊。”
说罢,陈侍卫自觉到边上去,甫一抬头,竟见三人一同进到囚狱中。
刚刚兰补阙还被狱卒挡在外边哩。
“所以那人是裴小郎君?”
……
短短一刻钟,司玦在牢狱内的待遇连升三级。
座椅是放了软垫的,手上的铁链是被取下的,享用的茶水是贵比黄金的。
可惜没有小点心。
想桃子啊!
司玦捧着茶杯的双手微颤。
虽说他打算半挑明身份,可还是期望三位大人把他当作十一殿下在外假身份的替身看待的。
可这三位专职刑侦的又不是瞎子。
司玦低头喝茶,喝着喝着便镇定了。
事已至此,摆烂吧。
这之后还有甚么能比现在更令人疯魔的呢?
“王玉”品味香茗,三位大人将脑袋埋进宗卷中,看似归整各方消息,实则在悄悄商谈。
正理寺卿轻声问:“中丞大人,裴御史怎的还没到?”
“快了快了。”御史中丞抹汗。
御史台与正理寺只隔了两条街,这走也得走的到哇。
“王玉珏(玦)。”
刑部尚书被夹在中间,用手指写下“王玉”二字。
“玉”于古时写作“王”,二字皆有美玉之意,叠起来更是音同“玦”。
小殿下这假名可是起得十分明显了。
借着整理文卷的动作,刑部尚书抬眸一瞥。
看得他心脏突突。
造孽啊!
杨丞相独女郊外被刺的案子已让人头疼至极,这十一殿下又是怎么搅进来的?
还,还穿着女儿家的衣裙。
小殿下如斯不拘世俗,陛下知晓吗?啊?
刑部尚书往右侧看去,以目示意。
“裴小郎君还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