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舟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些侮辱人的话语,他其实早就听过无数遍,但到如今,还是习惯不了。
他不明白,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厌恨妻子的浪荡,为什么还要无风起浪,总是无根据地揣测妻子的不忠呢?
“她没有……”秦行舟无力地反驳着,“妈妈她很爱你,很爱这个家,她不会做那样的事……”
卧室里,顾白听得火大,拳头硬如钢铁。
噼里啪啦!
这不是鞭炮声,而是碗碟的粉碎声,其中还夹杂着木椅歪斜的吱呀哀鸣。
寻常家人吵架归吵架,抄家伙的时候到底还是少数,不过,这条潜在规则在这个暴力的家庭里并不试用。
秦父习惯一边吵架一边打架,仿佛只要把人打服气了,他就吵赢了。
顾白意识到不对,猛地甩开房门,冲了出去。
火锅的香气充斥屋内,形状各异的火锅丸子散落在地,赤红的底汤如地毯一般铺陈开来。
想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争吵之前,秦行舟已经把火锅准备好了,就待开吃了。
一个白嫩的鱼丸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顾白垂眸瞥了一眼,止住脚步。
他在凌乱的餐厅里扫视一圈,抓住了最近的一把椅子,随后,将它举过头顶,瞄准秦父的后背,打算狠砸过去。
当初玩游戏时,他就想这么干了。
然而,当椅子落下时,它没有砸中目标,而是落在了半空。
砰的一声巨响后,顾白被震得虎口发麻,连退三步。
这是……
他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再一次举起了椅子。
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如炮弹一般冲了过去。
砰!
又是一声巨响。
椅子不敢重负,原地散架,顾白手里只残留着一个带刺的椅子腿。
他把椅子腿也向前丢去。
椅子腿在空气中划出椭圆的半弧,当碰到半空的某一点时,陡然下坠。
顾白步履沉重地走了过去,伸出手,摸到了一面全透明的空气墙。
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游戏提示音——“剧情进行中,请玩家稍安勿躁。”
当然,事实上顾白耳边是没有声音的。
这令他更感无力。
空气墙对面,秦行舟正被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单方面殴打。
空气墙这边,顾白握紧了拳头,用力捶打着眼前的空气墙。
然而,空气墙如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一般,横在原地,纹丝不动,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顾白原本的计划是,冲过去帮助秦行舟,他们二打一,即便秦行舟因母亲教诲而不肯对父亲出手,他们也是有胜算的。
现如今,计划泡汤。
眼前的空气墙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顾白继续捶打着这无形无色的墙面,眼眶因愤怒而泛红发热,眼球中血丝弥漫。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白脱力地跪坐在地。
空气墙隔绝了他,却没有隔绝另一边的画面和声音。
只要他抬头,他就能见证比游戏里家暴更生动形象的现场演绎。
拳脚与人体的碰撞声,似一曲哀鸣的混响,源源不断地传入他的耳朵。
顾白面露痛苦之色,抬起手掌,努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低下头,让自己的眼睛只注视着苍白的瓷砖地面。
“爸妈”电话的空号提示,横在家暴场面前的空气墙,或许还有更多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顾白悲哀地意识到,虽然他穿越了,但他在这个世界并非无所不能。
……
墙上时钟在滴答声中运转,面前的瓷砖光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顾白终于放下了捂住耳朵的双手,缓缓地抬起了头。
眼前的战火已然消散,留下的只有废墟般的狼藉,地上满是餐具和家具的残骸。
所谓的食物在刚才的混战中被人脚碾成了碎泥,像极了醉鬼的呕吐物,只看一眼就令人反胃。
屋内,唯一完整的食物,可能只剩下之前滚到顾白脚边的那颗鱼丸。
顾白站起身,捡起鱼丸,扶起倒地的垃圾桶,把它丢了进去。
阳台外是黑蓝的夜幕,冷风吹动白窗帘,把天空的幽邃颜色带进了屋内。
由于没有开灯,屋内也是一片黑蓝,气氛压抑而安静。
沙发上坐着一个消瘦的人影。
雪色的发丝,即使在黑暗中,也足够醒目。
“不要开灯!”秦行舟说。
他的音调颤抖,嗓音亦如冷风般飘忽。
闻言,顾白收回了悬在开关上的手。
一些人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的伤口的,即便是处在很难过的情况下。
顾白觉得,如果他此刻开灯,秦行舟今天所有的狼狈都会暴露在他眼前,然后,秦行舟可能哭出来。
这种悲伤的眼泪,不是顾白想要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