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叶老师
元旦前两周,小庄告诉天意,戏剧社今年的新戏要上台彩排了,她邀请她去看。
从新社员入社之后才开始选配角、排练,他们一度担心这部戏在元旦演出之前排不出来,几乎是加班加点,好在在临近初筛的时候成了型,彩排的时候也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戏是个梁祝式的爱情故事,小庄参加了选角,但是没通过。
她会弹琴。话剧终章最高潮时候的背景音乐,接近四分钟的一段钢琴独奏,交给了小庄弹现场。
刚开始学新曲子那段时间,小庄常常泡在琴房里,乔学姐请来音乐学院的朋友教过她几次,当他们不在的时候,小庄就自己练——弹琴、录音、听、再弹……那些时候她很专注,天意去琴房找过她,给她送饭、接她回宿舍,也就零零散散地听过一些段落,看她的手指或急或徐地跳动,反复地、执拗地纠正自己指尖落在琴键上的重量,坐在钢琴前面的身姿一如平常地安然,在排满着暗黄色木条的房间里,孤单的、精致的,像圣诞节前摆在礼品店橱窗里能引所有人驻足的八音盒上,那精致、孤独的漂亮小人。
天意坐在观众席中间靠后的位置上,周围大片的空荡。礼堂是关闭的,除了与晚会相关的负责人——他们都在靠近舞台的位置忙碌着,偌大的观众席里,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在。节目有歌舞、有乐队,戏剧社的节目排在很后面,前二十分钟里,演员们进行着不坏的表演——是个不坏的故事,天意静静地看向舞台,几次把目光转向台边那架已经摆好了的钢琴上,直到琴声响起,完整露在厚厚暗绿色幕布外面的,也只有那架钢琴。
轻柔和缓的乐声里,女主角对着墓碑倾诉自己的心事——静谧而又澎湃的爱情,当琴声也澎湃起来,落在女主身上那道耀眼的光扩大,对面的男主角穿得一身洁白,笔直地、一动不动地站在同一道光里,幽静、肃穆地——像一座墓碑,无声地注视着女主的眼泪,默然地接受女主的拥抱和亲吻。
而小庄始终坐在幕布后面,天意只能偶尔看到琴键上她跳动的指头和踏板上她那双光洁的小腿。起伏的音节托着那束光里男女的情绪散播到整个礼堂的空气里,拨动人头皮上的神经。
谢幕时小庄才从幕布后面走出来,她穿白衬衫,外面套着暗色的格子马甲,头上戴一顶贝雷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头发大概被整齐地盘在脑后了,露出来的耳朵和脖子上都干干净净地没有带东西。天意笑着朝她挥挥手,她觉得台上的人看见了,也可能没有。
“你认识庄梦窈吗?”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长头发,皮肤和绝大多数的男生比起来好像有点过于白了。“她很漂亮。”他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即使是在薄薄的眼镜片后面也能显出光来。
天意没回应,只是默默盯着他看。刚刚在台上站成一排的人已经都下去了,她大概有些时间可以用来应付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叶观理,那部剧的导演。”男人指了指空无一人的舞台,把手伸到天意面前,等她握上。
“您好。抱歉。”小庄和她提起过叶老师,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在读研一,戏剧社请他来帮忙,试镜的时候是他筛掉了小庄,也是他,把原本要用音响放的背景音乐改成了由小庄来弹现场。
“我今天来是想看看观众的反应,”他靠在靠背上,双手抱臂,“你为什么一直盯着钢琴看?”
“我是庄梦窈的朋友,她邀请我来看今天的彩排。”天意在说话的间隙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小庄还没发来消息,应该是在后台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