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蒋慈声先生去世了。先生在生前很受人敬重,出殡时来了很多人相送。蒋伯伯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去世,我亦颇为悲伤。贺辛然说,他会为他的师父服半年的丧。我也为蒋伯伯服了一个月的丧。先前我师父去世时,贺辛然也来过。阿瑜敬重蒋伯伯,也感激他师徒对自己慷慨的接济,同我一起为他服了一个月的丧。
一月丧期过后,我和阿瑜不得不离开了。闲了几个月,我们手头上并不宽裕。于是我们辞别了贺辛然,一路往南方走去。
与阿瑜同行了近两个月,我们之间早已是亲密无间的至交好友。我们无话不谈,在对方面前也丝毫不拘束。和阿瑜相处起来是很愉快的,阿瑜也不止一次对我表达过同样的意思。
我们一路南下,先回了一趟金陵,又行到了湘西一带。我们决定在这里停留一些时间。听闻这儿的辣子特别香,待我们在这边接些活儿,必定要下馆子涮一顿。
我们到了不久,便有一个百姓悄悄地找到了我们,请我们刺杀他们的县令。他说,那县令搜刮民财,侵吞田地,搞得百姓生活艰难。
我们向当地百姓打听了一番,了解到确实有这么回事。我们见那些百姓衣着十分寒酸,便退还了他一半的银子,跟他保证这件事五日之内一定会完成。
我们也确实说到做到,第三日晚间便解决了此人。阿瑜在屋顶上给那县令酒杯里下了毒,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估计来查案的人也只能报他害怕事情败露,畏罪自戕了吧。”阿瑜和我一同在乡间小路里穿行。为防止县令府中有人发现追出,我们故意选了一条林间小路。
“是啊。那人当真是可恶。明明知道今年没下几滴雨,颗粒无收,还逼着百姓给他交公粮,实在是罪该万死。”
我们在小路上走着。树林里密不透风,月光勉强能透进来。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地方阴气很重。走着走着,我隐约看见前面有一排队伍向我们走了过来。排头那个人似乎是个道士,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而后面那三个人,走路的姿势却很奇怪,似乎僵硬得很。然而天气太黑,我也看不清什么。
“阿渡……”阿瑜压低了声音问我,“你不觉得后面那三个人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吗?感觉就像是手脚僵硬不能动了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我脑袋“轰”地一声,瞬间明白了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师父之前曾遇到过这些人,还跟我描述过。我听着只觉得极其可怖,但从未亲眼见识过。
我立刻拉着阿瑜躲到路边,将她护在身后,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阿瑜……前面那个是赶尸人。后面那三个是尸体。”
我感觉到阿瑜的身上抖了一下,可是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后面是一条深深的河流,我们不能再退后了。而此时,那道士带着人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我们不能再走到对面去引起注意。我的手不动声色地握在了剑柄上。
树林幽暗,不时有乌鸦在林中叫唤。看着那个道士带着三具尸体自黑暗中慢慢走近,我的身上陡然感觉到瘫软着没力气,阿瑜则是用力拉着我的手才没倒下。我握紧了她的手。
那道士渐渐靠近,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手上拿着拂尘和一些法器。我看清了他身后的几张脸。那是早已失去生气和血色的死人的脸,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烂,和方才那被我们毒死的太守的脸完全不同。但我依旧能认出,第一个是个男人,后面两个是女人。我的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了。
道士一转眼注意到了我们。愣了愣,随即拿拂尘指着我们,大喝了三声:“去!去!去!”我身上的瘫软无力感立刻消失了,阿瑜抓着我的力气也没那么大了。我看见那道士使眼色让我们赶紧离开。待他们走过去之后,我和阿瑜立刻脚底抹油,飞快离开了树林。
待到完全远离了那片树林,我们才停下脚步。阿瑜捂住心口,声音颤抖地道:“湘西赶尸闻名天下,今日总算见到了。太吓人了。”
“是啊。”我喘着气,“只是方才身上有一股无力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赶尸的道士,修为也确实高。”
阿瑜点头道:“我身上也有那种无力感。那道士的三声‘去’,或许不只是说给我们听的。”
我说道:“我一开始便感觉那条路阴气重,我猜应该是他们专门用来赶尸的小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