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明达不敢耽误片刻,回到客栈,潜去马厩取来毛刷,刷去靴上的泥,后攀附窗橼跳入客房,除下衣鞋,叠好外袍垫在头下,匆匆盖被装睡。
果真过了半个多时辰,罗如珺端着烛台进屋查探,伍明达放匀呼吸,胸腔内心脏狂跳。
罗如珺举灯走近,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伍明达却睁眼,而后瞪大眼睛,坐立起来,装作大吃一惊:“深更半夜的,你做什么?”
“看你睡着了没有,你先睡,明早我叫你。”罗如珺在屋内环视一圈,又退回自己房中。
“伴此人如伴虎,今夜之事,我必须烂在肚子里,若不是当前情况急迫,刚好她能让我暂避风头,不然的话,我立刻另寻出路。”伍明达躺回原位,辗转一夜。
罗如珺回到客房,在灯火下把玩裴女献上的短刀,觉得实无奇特之处,不知对方有什么用意。
三名穿夜行衣的人自窗外凌空跃入,见罗如珺,上前垂目拱手:“禀阁主,我与红鸾、天巫将裴女宅院内能藏身的地方都排查了一遍,并无任何端倪之处,不过奇怪的是,一个偌大的宅子,除了裴女与几个佣人外,余处空荡无人,实在令人费解。”
罗如珺把刀递给为首的紫微,“你们瞧这把刀有何不同?”
三人互相传递看刀,凑头交谈一阵,刀又回到紫微手里,紫微奉回刀,说道:“此刀看似小巧,但拿在手里却有一定分量,并且要比等大小的铁器重,只是色泽有些暗,可能疏于保养,但我敢断定,这把刀应该是由银制成的。我们猜裴女不会如此胆大包天,想出这般低劣的伎俩来骗你,看来是背后受她人指使。”
罗如珺敛着眉,将刀往桌上一插,勃然大怒:“谁胆子这么大,算盘竟然敢打到我的头上来!”
随后眉头舒展开来,恢复平淡的语气:“那裴女的话似乎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秀姈,但天水碧上下向来滴水不漏,到了紧要当口,怎会漏洞百出?况且丁云舒要杀那几人,于她而言举重若轻,何必大动干戈地要等我出手?”
紫微说道:“裴女说那人带巴蜀口音,秀姈本是湘西苗家人,说汉话时的口音与巴蜀有相近之处。听阁主这么一说,便坐实了是有人不想让我们识破她的身份,这才故意扮作秀姈,打算瞒天过海。”
罗如珺单手握拳,支住下巴,“此人定与秀姈有所交集,至少见过几回面,否则不会将其穿戴之物,观察得这样细致入微。”
紫微试探地问:“丁云舒可识得此人?”
见罗如珺不作声,紫微便不再多语,她明白自家阁主的忧虑,追查到后面,若闹大了,丁云舒再出面作保,该事就不好深挖下去。
此时红鸾开口:“那六位都是广南一带武林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一位是梅花帮护法,以及帮中二位长老,三位无帮无派的江湖高人。我们事前以比武为约,并留有各自的亲手书信一份,胜者砍下对方头颅。如若事后追究,有此等证据在手,道义上也站得住脚。没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再说,就算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我牵机阁,也是鬼都闯不过的阎罗殿,叫他有去无回。”
红鸾话音刚落,余下三人一同发笑,适时罗如珺插话:“此人现在插手了江湖,今后或许还要插手朝堂之局,此时坐视不管,日后怕是要节外生枝。”
红鸾说道:“既然木已成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幕后主使,我们便将那裴女推出来,暂时挡一剑。牵机阁自有行事的规矩,岂容一个无名之辈造次?”
罗如珺对红鸾的说法点头称是:“那主谋定然没有走远,你们六人便继续留守此处,我先去金陵,若有什么变节,立即派人禀明我。”
“是。”紫微、红鸾、天巫领命而去,接着身形一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晨,罗如珺换上来时的装束,备好水和干粮,牵来两匹枣色骏马,与伍明达各骑一匹,齐向金陵疾驰而去。
驰出小镇约一百里地,头顶的树叶落下滴水珠,伍明达捂头抬眼看,又往头发上抹了一把,翻过手掌,暗自舒出口气。
罗如珺捕捉到她的动作,问:“怎么了?”
“我以为是鸟粪。”伍明达说道。
罗如珺双脚一夹马腹,“广南水汽密集,恰逢昨日大雨,早晨自然露重。不过距离昨日住地已相去甚远,路上还有水洼,看来这场雨下得也挺远。”
伍明达追上前去,问:“早食时,听闻广东死了六位江湖长老,发现时皆身首异处,你知道么?”
罗如珺扬鞭拍在马背上,跨下的马嘶鸣一声,又奔得快了些,待得伍明达与她并肩而驰,才道:“天|怒人怨,新政大刀阔斧,眼下时局不稳,正是各股势力斡旋掣肘的时机。再说,江湖出几条人命,倒见怪不怪。”
伍明达没有搭话,回想昨日裴女的回答,难道是有人冒充秀姈?
她沉吟一会儿,问道:“罗阁主,是谁抓的余长老?而且我有一事不明,余长老本武功高强,凭一己之力逃出生天,应当不在话下,为何还要让你出手搭救?”
“夔州前任转运使梁孝儒主管妖蛊惑众一事,适逢长老与吴不沉激斗后,内力受损,官兵人多势众,长老一时不是她们的对手。”罗如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