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建纵直北上,数日后,方抵至江南。
罗如珺去商铺买了两套干净的劲装,叫伍明达同她换上,即刻纵马疾驰。
彼时罗如珺也扯下面皮,蒙住下脸,只露出眼睛。二人策马扬鞭,英姿勃发,像是游居江南的北方少民贵族姐妹。
扬鞭狂奔数百里,终于抵达金陵。牵机阁设在金陵城外,二人穿越旁道村镇农田,直到一座邻山古寺,罗如珺才勒马逼停,这时头顶上已然月朗星稀。
罗如珺翻身下马,对伍明达道:“你先随我去拜会一人。”
伍明达不知所以,却也只能照做。
罗如珺上前叩响门环,门内一阵轻捷的足音抵近,伍明达清楚听到对方的手搭上门闩,开口即问:“罗阁主么,时隔一年八月又六日,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苍迈,如一棵中空的枯脆古柏。
罗如珺道:“灯隐大师,我知您一人独身守寺,孤单索然,我今日带了位讲话带趣儿的客回来,正好陪您说说话。”
语音一落,两扇寺门“砰”地洞开,眼前却空无一人,伍明达正举措不定之时,一根木棍突然横扫而来,伍明达立刻侧身闪开,那木棍掉头急转,棍头直戳她额中而去。
伍明达偏头避过,抬臂翻掌,向棍身斜劈而下,这时灯隐自门后跨出,转腕抽回棍来,伍明达争些劈空,只掌缘轻削到棍身。
伍明达起先囿于她年事已高,出力尚留有余地,未曾料她出招灵动,劲力更是深不可测,不得拉出剑,档下从左肩扫来的棍。灯隐眉头一锁,说道:“接招!”,随后快步移形换影,手中仍不断挥棍。
这时灯隐使出一招“雨打梨花”,只见棍棒残影挥舞,犹如点点急雨,四面八方地朝伍明达砸去,伍明达左支右拙,暂时难以突破。
伍明达一面抵住她的攻势,一面趁机寻找灯隐招式的破绽,心道:“灯隐棍下变幻无常,我且在原地以守待攻,以不变应万变。”
与灯隐切磋了上百招,伍明达逐渐察觉,虽然灯隐的棍招舞得厉害,每一棍落下,几乎都裹夹着飒飒风声,但有的不过是些虚招,以乱她心神。
只听灯隐朗喝一声,双手持棍回拉,又推棍捣向伍明达小腹,出招“直捣黄龙”,伍明达计上心头,低声呼痛后,赶紧滑开,手指假装脱力,快要捏不住剑,灯隐却将棍头上扬,持棍搅动,伍明达乘虚提剑刺去,对方甩|棍一晃,“噗”地一响,棍尖抵住剑尖,伍明达欲发力拔剑,剑仿佛黏于棍上,挪不动半分。
灯隐暗中卸力,剑棍才得以分离。
灯隐收棍而立,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尼守庙大半生,年轻时,不知与多少豪杰过招,而如今见我年老眼盲,似那风中之烛,鲜少有人邀我与之比试。方才老尼在寺中听见施主脚步铿锵,气息浑厚,想必是位尚武之人,便气血涌动,想趁此向施主领教几招,若有冒犯,请施主莫要怪罪。”
伍明达定睛一看,才发觉她眼眶内陷,俨然是个瞎子。周围黑灯瞎火,她进来时愣是没有瞧见。
此时灯隐接道:“老尼听这位施主剑法不凡,颇有造诣,其中杂糅了昆仑剑法的稳静,有的招数却飘逸莫测,倒有几分木雁居士的痕迹,不过木雁居士飘零已久,从未听闻她向旁人传教过剑法。恕灯隐冒昧,不知施主师承哪位高人?”
伍明达迟疑半响,道:“凡是能为我所用的,皆为我师。”
灯隐默然,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伍明达和罗如珺引入寺中。
来时伍明达即观望到,山东麓一座高塔耸立,由于外有云杉簇拥,才望不见寺庙的檐墙。
灯隐大师擦燃一盏油灯,眼前事物才终于亮堂了些。伍明达与罗如珺随灯隐通过一条石径,直至塔下,灯隐举高油灯,照见一块竖匾,提名“风休住”。
从下仰望,该塔共有十二层,除第一层外,余下十一层的墙外,都由两根粗长铁链捆缚。整座塔孤立于城郊古寺,夜风袭来,拨响檐下的风铃。
灯隐单掌竖于胸前,低眉吟诵:“越王勾践剑,吴王阖闾刀,书藏天一阁,问道七清洞。”
伍明达只觉全身血液倒流,出言急切:“灯隐大师,你是如何晓得这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