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去。”
她放下手机。
线香在炉鼎里燃烧,升起缕缕白烟。
“可不可以让我搭个顺风车……”
那一刻温霖确信他是盏灯,忽明忽暗的,刚刚灭了,又轻易亮起来。
*
宁蓁分不清到底认识多久才能称为“朋友”。
反正,她后悔了。他们应该还没熟悉到乘对方的车回家,远远不够。幸好小狗不计较这些,它动动鼻子就能判断友好的东西在哪儿,然后毛茸茸的身子蹭过来,原谅她得寸进尺的请求。
“沐沐坐后面没问题吗。”
温霖目视前方启动车子。他担心沐沐添麻烦,但她会错了意。
“嗯,我来看好它。”
沐沐穿上了宠物行车套装,胸背与座位固定,防止跳窗或影响驾驶。但它显然不想安静,嘴巴拱着前座后背的收纳袋,似乎要与客人分享车内的宝物。
“掉下来了。”
她小声说,拾起小狗从袋子里翻出的东西。黑色,沉甸甸的,轮廓像一把手枪。
“给我吧,不然它总想着拿。”
沐沐主人转过方向盘,朝后面伸手。
宁蓁递去工具,食指自然扣在扳机上,指腹碰到他冰凉的掌心。“是什么?”
“破窗器。”
“私家车也需要破窗器。”她看着驾驶位的靠背。
“只是想万一哪天用得到,当然最好没有那一天。”
他们平稳地驶出鹭山。温霖播放了音乐,一首发行于上世纪末的经典抒情曲。
《First love》。
低沉鼓点温柔包裹着耳朵。窗外,高速公路飞速掠过,歌却缓缓地流。车里没有皮革气味,也没有浓郁的香水。沐沐温热的呼吸时而起伏,她搂着它,眼皮越来越沉。
……
“师姐!”
黑暗中,耳边传来呼唤。
宁蓁猛地惊醒,周围十余人已然瘫倒,被破裂的黑影死死压制在地。
她终于回到梦里。
师弟离得很远,背对她,右手持刀,浑身披着流影,如鲜血般淌到刀尖,一滴滴滑落。
这才是他的真身吗?
视线暗了,湖水浑浊泛黄,飞瀑凝结,清朗的山正在闪烁。
“怪物!夕明谷里果然都是怪物!”
粗鲁的怒吼声。她心中一紧,倏然转身以掌接下那拳。浓重的阴云铺天盖地,狂风过境,似乎要将所有事物连根拔起。
掌法足以应付拳头。长发直往脸上撞,拆招时天上却落下羽毛。
一群长尾的灰白小鸟努力扑着翅膀。
宁蓁分了神。
另一名袭击者突然挣脱地面的束缚,抽出匕首对她腰间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风的呜咽。
是影子。
尖刺没入身体之前,一团影子吞噬了他们。
它虚浮在半空,黑雾蒙蒙的边缘伸出一条干净手臂,修长指节微微蜷着,颤抖着,掌纹像树的脉络。
“我们……”
“离开吧。”
在晦暗如夜的白日,师弟丧失了人形。
她想牵住那只手,影子却渐渐飘远。
等等,别走!
我还没……
……
外面变成市区的街景。音乐还在继续,但换了曲子,歌词仿佛有所预示。
“越了解就越迷离的真相。”
“即使明白这份爱不被允许。”【注1】
到底什么是真相……
梦中,明明只有一步之隔。
她恍惚睁开眼,想起师弟的掌纹,心脏隐隐作痛。或许嗅到情绪的气味,沐沐扭过头,小步走过来往她怀里钻。
“快到了,我记得附近有家好吃的栗子店。”
忽然,温霖和她说话,嗓音既轻又沉。那个瞬间,宁蓁感觉自己握住了什么。
她揉了揉沐沐的脑袋,双臂用力抱紧。
“……谢谢。”
*
清明假期结束,第二天,她再次走进高中校园。礼堂那栋古旧的楼挂满藤叶,每逢风动就漾起波纹,和当年一模一样。
本以为再也进不来了。
她们仍然约在上午见面。趁着课间操,宁蓁躲到湖边小桥,远处枫杨参天,学生们排队穿越林荫道,跑向操场。
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深蓝色校服此起彼伏。她曾经也身在其中。
没过几分钟,一个女孩从队伍中脱离,朝她一路小跑。
“宁蓁姐姐……”
方善善变了造型,梳着低马尾,发圈是朴素的黑皮筋。
她提起嘴角,习惯性回以礼貌的笑。
“我还剩下四十分钟了解你。”
“唔,就是,”女高中生耸着肩,支支吾吾,“我们边走边说吧。”
她们走上一条狭窄的小道,左手边红墙斑驳,右侧,垂柳沿岸生长,如烟似雾。
方善善忘了带路。放假前她被老师呵斥“叫家长来谈谈”,那时她吓坏了,一心想着不能被爸妈知道,慌慌张张拖了几天,最后只好找人冒充。
看起来不像好孩子的作风,但宁蓁没有拒绝。
“我十六岁,生日八月二十二,巨蟹座,”方善善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家住樱华路,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