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没有离开。他不是那种热衷于恶作剧的恶劣性格,譬如学生时期悄悄撤掉别人的凳子,或者骤然收回左肩,让她摔向崎岖的地面。
“小师姐,这个还你。”
他捧着一滩血泊,指节微曲,像捧了座小湖,湖水里躺着一只血淋淋的竹哨。
宁蓁的鸟哨。
她心脏抽痛起来:“我什么时候弄丢的?”
“你晒头发的时候。”
他的手悬在半空,不再往前送,血液从指缝间淌下,滴答、滴答,频率如同远方的雨,如同她的心跳。
“我……”
“如果你不想要,”怪人看出她的踟蹰,“我可以带它走。”
不是不想要。
宁蓁已经决定要牢牢握住了,无论它曾经多少次划伤她的唇角。
伤痛正在愈合,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她要从十八岁开始重新生长。
但是鲜血仍然流淌不止。
滴答滴答,比心悸的速度还猛烈。
宁蓁握上怪人的手,从他掌心的血泊中拣出鸟哨。
好冷,冷到如坠冰窟。她又忽然想把他捂热,于是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之间。小指,无名指,中指,皮肤彼此摩挲着缓缓契合。怪人抬起手臂配合她的角度,衣袖下不经意露出两道触目惊心的红。
手腕上有开放性伤口。
她才看清,流血的一直是他。
“你还是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血就止了。宁蓁妥协般地叹气,好像命中注定拿他没有办法。
怪人凑近一些,笑容与失血时没有差别,眼中阴郁的雨云却逐渐消散。
“可以抱你吗?”
“不是问过一遍了。”她说。
“刚才你不清醒。”他的指尖在收紧,力道有点急切,“不清醒的时候,我听不见你真正的想法。”
他自有一份坚定的执着,只有“是”才意味着是。
所以宁蓁用力地点头,主动走向他身前。
别误会,她默默想,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流血而已。
怪人的胸膛又坚硬又舒适,他双手一揽,玄色长袍裹起她旋身腾空。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飞上了天,十八岁的女孩抱怨着,却用力拽住他的衣角。
“我能看见。”
“为什么?”
“因为光都落在我怀里了。”
……
……
窗外一汪悠远的绿,亮得晃眼。
被子遮住了心跳的躁动。身上稍微出了汗,轻飘飘的,好像梦的余韵还在全身游走。
不可思议。
宁蓁恍惚地发现,原来之前梦见的事都是她十八岁时设定好的。
去宇宙的师父,叫做夕明的山谷,一个被她要求“带我走”的怪人。
布洛芬正在生效。她不再疼痛,朝窗户侧躺着,从枕头底下捞出手机。下午四点十分,时间还早,她又往被子里钻了钻,偷偷点开短视频app。
用户名“游客A897DE3”,唯一的关注是19万粉丝的动捕演员鸰一。
他更新了。
十六秒的打戏,配合长线条旋律的古风BGM。
屏幕光亮照在她脸上反反复复,百看不厌。
视频不到二十秒,宁蓁打算循环五分钟。但ADHD症状让她难以专注,看着看着就走了神,久违地点开他的个人简介。
「新人动作捕捉者L.Y」
梦里有多少是冥冥之中,又有多少来自人为的刻意?
我梦见的……
她眯起眼睛仔细回想。
我梦见的,是他没错吧。
因为怪人说L后面应该接上字母Y。而且他发色和画面里相似,黑到泛着深蓝的偏光。
不知不觉,视频已经循环了六分半。
手机外放着音乐,清亮筝音潺潺地游向周身。她在柔软的床里陷了又陷,似乎听见溪水的呼吸缓慢聚集。
然后,一道似笑非笑的声线撩起弦上的水花。
“师姐你……还要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