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热,却让宁蓁烫到耳朵。
窗外,太阳那么烈,细碎的栾树叶子惊慌闪躲,最后还是被照得透亮。
逃避没有用。她贴着枕头的侧脸些微向右转,余光撞见一身深沉的黑。
“你……”
手机迅速熄灭塞回被子里。羞耻感一寸寸往上爬,从小腹到胸口再到眉尖,酸软的心脏一颤一颤地跳动。
幸好,宁蓁长了张紧实轻薄的脸,皮肉下赧然与漠然对冲,最终只是目光飘远了几厘米。
“沐沐在挠门,它一般不打扰客人,除非有特殊情况。我敲门了,你没听见,发微信你也不理……”
她只说个“你”字,温霖就全盘托出了。
“你进来多久了。”
溪水埋着他的呼吸,怪宁蓁自己没听见。
他垂下纤长的睫毛:“五分钟。”
“是吗。”她慢慢支起上半身。
“……可能七分钟了。”
卧室里没有椅子,温霖干脆后撤右腿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搭在床沿。“对不起。”
宁蓁摇头。
她了解他的底色,如果不敲门,他是不会进来的。
“你下班真早。”
“今天拍摄结束得早。”
温霖低头,唇边藏着笑意。他的唇形天生引人遐想,中央的弧度微微向上拱起,看起来很容易亲吻。
宁蓁视线溜向左侧的窗,树叶轻轻摇曳,比刚才更亮。
“笑什么。”她问。
他从第一句话就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好像忍不住。
“就是,”温霖的视线撇向房间角落,思考如何询问,“你看的视频……”
哗——
叶子被一阵风吹开了,四散奔逃。
她手指在被子里掐住床单,迅速打断:“我在电梯里碰见一个初中学生。”
“嗯?”
“他说你在他们学校春游那天给他带了薯片。”
“啊,露馅了。”
被揭穿的瞬间,他怔了两秒,或许比两秒更短。
好,话题转移成功。
但是,只有两秒?
温霖似乎并不忌讳谈论这件事,低垂的眼睛缓缓抬起来。
“因为我希望得到你的信任。”
他注视着宁蓁,心无旁骛。她在他黑色的瞳孔中看见自己。除了她,温霖眼里映不出别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布洛芬不仅镇痛,还推来一阵绵密的眩晕感,像圆圆的水的波纹。
他被那圈涟漪波及,身形微微晃动。
“真诚才能换来信任。”
拿真诚交换是他一贯的信条。宁蓁忽然发觉,他早在谋划那天就想好要怎么向她解释。
没有人能免疫真心诚意,所以她自然没办法苛责他。
可他的“真诚”就是无差别地自我算计,然后露出最脆弱的颜色吗,那和剖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捧给别人看又有什么区别。
隔着明净的窗,树叶窸窸窣窣晃得更厉害了。
停滞片刻,她的眉心稍稍变紧。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真诚。”
宁蓁总把疑问说成陈述句,语调下沉,仿佛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她后悔了。好像她故意闹别扭似的,等他反驳,等他给出她想要的答案。
……她想听见什么答案?
心知肚明。
栾树细细的叶子摇个不停,阳光盛在叶脉上,太亮,太碎,差点扎了她的眼睛。
温霖的回答只是笑着摇头。
师姐依然镇定,不可动摇,唯独面色凝固着趁虚而入的苍白。
他承认自己没有百分之百专注在对话上。他分着心,默念她的ID。手机没带进来,看着师姐熟睡的脸的时候不需要它。A897DE3,她对着那个视频发呆。他有一瞬想让师姐别看了,因为动捕服其实穿着很局促。最后他开始筹划明天。
这一刻,以退为进,他绕开言语上的承诺。
只对你袒露脆弱,只想对你。但他按捺住不说。
“师姐,看,耳洞。”
温霖靠近了些,指尖拨起耳垂。
师弟的耳朵时常暴露自己,现在也覆了层淡粉,像失手打翻了水彩。
他的确穿了一对银色耳钉,之前没有的。宁蓁在网上浏览过一次性无痛穿耳器,一块穿针引线的白塑料,对着镜子然后对准,喀一声按下去,要快要稳要狠,用金属钉刺进自己最薄最柔弱的地方。
……怎么可能真的无痛。
冰冷的金属色泽压抑着他的血色,连阳光都黯淡了些。
宁蓁思绪游离,梦里喊她小师姐的怪人又闪回眼前。那是多自恋的梦,梦见有人为她流血,为她在手腕刻下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