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昏沉沉,鬼迷心窍般伸向温霖的手。
右手没受过伤,手臂内侧皮肤光滑,腕上透出一抹青,底下伏着鲜活的脉搏。太好了,是完整的,没有失血的痕迹。
宁蓁越攥越紧,像梦里的师弟握住她的力度。
好冷好冷。
“你恋痛吗。”
她问。
这次,笑意消散,他真的怔了。
“我……”
温霖别开视线。
她手心温热,慢慢融解他骤降的体温。被看穿了,难免的。师姐不知道他在文学社抽签玩过的小把戏,却好像知道他在弄丢她之后躲在卧室里自残。
不,也许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会不会觉得恶心,彻底离开他?
“不要再这样了。”
真切的眼里波澜起伏。宁蓁对上他的目光,心口滚烫。
“如果你太痛的话,我也……”
我也会痛的。
*
后来,沐沐搅乱了他们的谈话。五点,栾树停止摇摆,它冲着客厅落地窗下玩闹的小孩子汪汪汪起来。楼底下的叫喊变明显了,音调拉得好长好长。
“爷爷!”“奶奶!”“我要去小广场啦!”“快出来玩儿呀!”
宁蓁想到那个初中男孩,匆匆松开手。
“你该去遛狗了。”
她催促,自己又缩进轻软的薄被。
没办法,今晚他要做新鲜的饭,只好提前陪沐沐散步,不过他看上去倒不是不情愿。
“去去就回,如果身体难受再打给我。”离开房间前温霖叮嘱。
她在被子里只露个头,挥挥胳膊。
门轻轻带上了。
客厅传来关门声,一切重归寂静。宁蓁又困了,半阖着眼捂住小腹,脑海中又冒出那句疯狂的诘问。
“我是小说里的人物吗?”
创伤会好起来,可唯有这想法反复骚动。
说实话并不稀奇,他们在大一的第一堂哲学导论课就见识过缸中之脑。当年同学在课上各执己见,凭借对世界青涩的想象争论不休。实在论,怀疑论,后设伦理学。但现在她遇到的不是哲学性的难题,而是文学性的。她以为自己是小说里的人物,只是因为现在太幸福了。
安稳的傍晚,安稳的日子,只需要顺利度过生理期,庆祝它准时来,期盼它准时走,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滋滋——手机振动。
善善 :「宁蓁姐姐好久不见」
善善 :「铛铛铛铛,我们的非遗报告拿了北城一等奖啦!」
善善 :「一等奖嘿嘿嘿嘿,你这几天要不要去趟李阿姨家,我爸妈要上门感谢你呢」
报告竟然真获奖了,恐怕她们下了功夫,毕竟宁蓁当时只会说些套话,没帮上什么忙。
「我在」
她手指悬在九键键盘上。
「我在朋友家」
发一会儿呆,删掉。
「我在外面旅游,暂时回不去」
宁蓁不想说谎,但上次和姨妈的冷战还没结束——她估计都不知道莫昭已经进ICU了。
方善善那边也没纠缠,说过几天把礼物放到李肃那儿,等人回来再见面。她顺手点开女高中生朋友圈,昨晚刚新发了一条,写着“我的星星,我的月亮”。
语气像恋爱官宣一样,照片是女孩骄傲的神情,旁边贴着精致的金发帅哥的脸。
和知名爱豆的合照,AI制作。
真方便啊,宁蓁默默感叹,她们的年代做这种图都得用PS。
喜欢偶像总比喜欢老师好,她给善善点了个赞。
布洛芬药效长达十二小时,可以趁身体舒适下床走走。卧室装潢简洁,一座白色书柜与衣柜并排,里面横着满满当当的漫画。宁蓁扫了一眼中间那排名字:以柔克刚、Monster、20世纪少年、朝剧。大多是悬疑为主线的青年漫。下面那排:月刊少女野崎君、好想告诉你、青之箱。风格迥异的少女漫。
收藏的类别相当广泛,不过书架上好像少了一个系列。
他不是最喜欢哆啦A梦吗?
宁蓁又看了看旁边的衣柜,没准拉开之后是满眼的黑白灰。
明明之前穿过很多柔软的雾蓝和鹅黄来着。
难道那也是他的保护色……
未经同意,她没取下任何一本,也没擅自掀开衣柜。时间消磨得飞快,她再走到客厅时,温霖正在给沐沐擦脚。四只狗脚,每天遛两次就是擦八只,遛三次就是擦十二只。有点好笑。
半小时后,宁蓁凑去厨房帮忙,却被他推出来。
“师姐去和沐沐玩。”
“我在寺里的厨房干得很好。”她尝试辩驳。
“是想要你休息。”
温霖有一双适合拿刀剑的手,指尖纤细,用力时粉色的指甲轻微泛白。案板上放着白洋葱,他正在切,左手覆盖着包裹,掌心托住圆润的弧线紧紧贴合,又准确又稳定。
如果不流血,那只手还适合做点别的,除了刀与剑。
她的小腹隐隐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