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霆下了朝，饭都没来得及用便赶向城郊军营。

这两日京畿之地颇有些不平，土匪横行，欺压百姓，朝臣的折子上了一折又一折，圣上都未有所表态。

直至今日——

他当朝上奏，圣上沉默一会儿，突然开口。

“你果真是远山的儿子。”

只这一句，听不出什么语气。

下朝时便有小黄门拦了他，传圣上口谕，要他即刻前往城郊军营练兵，不日便要他带兵剿匪。

面白无须的小黄门脸上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谄媚。

“大人果真有霍老将军的风范，能为百官之先，得了圣上的青睐，这一去便是青云直上，前途无量呀！”

霍云霆微微一笑，命手下掏了金锭递给黄门。

“有劳公公，还望公公在圣上面前多为在下说些好话。”

黄门顿时笑逐颜开，连连保证，再三行礼后转身离去。

手下颇有些愤愤不平地开口，

“将军岂是贪图名利之辈，又何须与这等阉人虚与委蛇——将军可知，明日这京中便要传言将军如何——”

霍云霆看他一眼，抽刀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身正又岂怕影子斜？他人如何议论，与我干系不大。”

“况且——”

况且圣上向来多疑，与先父情谊再重，也抵消不了圣上对于霍家军的忌惮，这贪图名利的幌子，皇上信了才是最好不过。

余下的话霍云霆没说出口，只是叫左右谨言慎行，莫让别人抓了把柄。

…

城郊的军营多是一些多年的兵油，最晓得如何偷奸耍滑，加之平日懒散惯了，竟连最基础的操练都做的七零八落，霍云霆着手修条例，排班序，正军风…如此一来，竟是直至月上柳梢之时，方才得了空闲。

他揉了揉额头，显出几分疲惫。

“今日青墨可还安分？”

断水张了张嘴，“二公子今日，今日…”

他求助般看向身旁的抽刀，抽刀避开他的眼神，只当自己不存在。

断水心中暗骂他不讲义气，闭闭眼，深吸一口气，

“二公子今日去了醉仙楼，至今未归。”

最后几个字，活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帐中人均是一惊，谁不知道霍老将军生平最厌恶的便是好色之徒，终了还留下遗言，告诫子孙后代，“凡流连勾栏瓦舍者，皆家法处置，重则逐出家族。”

而这醉仙楼，便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二公子零平时胡闹也罢，可这事关家族名誉——众人面面相觑，只怕二公子这次要遭大罪。

霍云霆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活似千万根针扎。

“备马，去醉仙楼！”

抽刀有些犹豫，“将军，都这么晚了……”

霍云霆的语气有些凉。

“青墨年幼，被人骗去那种腌臜之地，难道我要任由他在那地方过夜不成？!”

*

霍云霆上楼时恰巧碰到谢迟红着脸跑过，两人虽不熟，此等失态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然而他顾不上多想，跨步走上楼梯，大步流星地朝着老鸨所说的房号走去，一路上不绝于耳的胡言乱语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直到走到长廊的尽头，窗子上映出烛火，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里面隐隐有嬉闹的声音传来。

霍云霆忍住想要一脚踹开房门的冲动，深吸两口气，敲了敲房门。

“霍青墨，开门。”

屋内声音戛然而止，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清晰。

面前的房门被打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眼尾是一抹浅浅的红。

“哥哥。”

眼睛的主人怯生生地开口，尾音微微勾起，是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娇态。

霍云霆呼吸一滞，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上前两步挤进房门，抬手将红着脸的侍从挥退。

他的喉头发紧。

“你在做什么。”

房门打开前，霍云霆想象过无数种里面的场景，却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少年孤零零地待在屋里，披头散发，赤着的足，裸着的小腿，凌乱的衣衫......

如此情态，倒不像他轻薄了别人，反倒像是刚刚被人狠狠欺负过......

霍云霆不敢再想下去。

*

霍青墨自觉自己做的不错，只把霍云霆瞬间沉下去的眼神看做生气。

鱼儿已经上钩第一步。

他不无得意地想“这个任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呀，看来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然而下一瞬，他便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