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莲来到池塘边的时候,找的人正整个裹在一张毛绒绒的毯子里,稳稳当当地蜷在一根栏杆上。宽大的毯子垂落半边,远远望去,十分楚楚可怜。
栏杆很细,花晚莲观察这常人无法保持平衡的姿势,心中一动:她的轻身功夫练得已相当不错。
放慢走到近处,他刚要出声呼唤,突然心神大震,僵在当地,发不出半个音。
杨泠浓,那有几分神似胞兄的沐易水阁二小姐正呆呆凝望碧绿的池水,双眸空洞,不知在想或不在想什么,面色苍白,泄露无尽倦怠之意。
总是覆盖耳际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圆润可爱的耳垂和白皙纤长的后颈。
耳后藏着,两颗非常小的痣。
曾经有个人,更年轻的花晚莲尚不自知心爱,焦急地抱在怀中,仔仔细细了端详半日——彼时为他撩开汗湿的头发,露出的就是这样圆润可爱的耳垂和白皙纤长的后颈,以及耳后两颗紧挨在一起、非常小的痣。
昏暗的马车里,他抑制不住悸动,将那画面牢牢地印进脑海,再不忘却。
此刻,近乎同样的画面重现眼前,仿佛时光倒流。
心脏要破开般生疼,跳得又急又猛,连鼓膜都震动,指尖不受控地发颤,胸口皮肤热得胀痛,,寸寸延烧,后背却窜起凉意。
花晚莲一生从未有过如今这般无法自制的时候,连维持站立都困难异常。
喜悦、恼怒、哀伤、惶恐……无数情绪蹂躏过他全身,最后空空余下一片茫然。
不可以,不是现在,什么都先别问,把人好好留在身边……他咬紧牙根捏紧双拳,勉勉强强才挤出一丝清明思考,深深吐息平稳呼吸,刚要出声,却见面前的人的坐起身体,转过头来,直直看向自己,面露关切。
花晚莲出现时,杨泠澈就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可是他木然着,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于是他就默默等,等花晚莲唤自己,或者不是自己。可奇怪的是,他忽然在背后停滞不前,一语不发。这过于反常,迫使杨泠澈抛开心事先去瞧他。
四目相接的刹那,所有疼痛一齐熄灭,花晚莲忽然间完全平静,抓到了心中这团乱麻的线头。
他浅浅一笑,走到他身前弯下腰:“在这里做什么?小心着凉。”
掩饰得很好,但他那从压抑中解放的微妙变化仍然没有逃过杨泠澈的感知。杨泠澈疑窦丛生,又不便问,还是顺着花晚莲的话答道:“披着毯子呢,很暖和。”说着微微扇了一下。
那模样竟有几分调皮,花晚莲看着可爱,花晚莲伸手帮他拢了拢:“小燃来找你了。”
闻言,杨泠澈沉默一瞬,继而点头,问道:“她在哪儿?”
反应意外地平淡,花晚莲甚至听出他嗓音里倦意更浓了,顿了顿,道:“我带你过去吧。”
杨泠澈“嗯”了声,慢吞吞地站起身,仍旧裹着那张毯子,慢吞吞地跟在花晚莲身后,被他轻轻拉到身侧。
花晚莲知道杨家兄妹之间关系一向很好,兄长们待杨徊燃更是掌上明珠一般,他现在这个反应显然异常。不过眼下不便多问,只佯作没注意。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难得地谁也没说话。
走到会客室门口的时候,有个人从前方拐角处转过来,正好打了个照面,却是方才还在屋里的夏璇。他“哎”了一声,几步靠近,一把拉住花晚莲胳膊:“佟瑛回来了,有些事情要跟你说。”转头问杨泠澈道,“杨姑娘不介意吧?”
杨泠澈摇了摇头,笑道:“正要去见我三妹。两位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