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天，她比今日起得更早，她第一个知道谈郁李失踪，又是第一个见到她残缺的尸体。

彼时她又是惊吓，又是悲痛，险些晕厥过去。

最后她没有。

她将尸体藏了起来悄悄安葬，勒令知道此事的丫鬟小厮紧闭其口。

这一瞒，便瞒了十年。

待小彤走后，李苁蓉又回到房间，她低声说道：“双儿，这事未免太巧了，果真是郁李在怪我？”

双儿给她倒了杯茶水，安抚道：“二小姐向来敬重夫人，怎么会怪夫人呢？更何况冒充二小姐那人会使剑，依我看，她定然是使了什么法子跑了。”

李苁蓉低念道：“是啊，郁李跟我亲近，我又是复儿的娘，她怎么会怪我呢。”

情绪缓和下来，李苁蓉问道：“老爷呢？”

见双儿眼神闪烁，李苁蓉又道：“实话实说便是。”

双儿支吾着说道：“老爷他，昨夜没有回来。”

“去狎妓了还是同他那群狐朋狗友喝酒去了？”

“去小院那边了。”

李苁蓉倏地站起身，拧眉道：“难不成那些人说的是真的？那小蹄子真跟吴氏这么像？”

她也不指望双儿回答，冷笑一声，“可笑至极，吴忆柳活着的时候他谈统就到处沾花惹草，身边莺莺燕燕没断过，死了几十年，他倒是痴情起来了。”

“我这活人如何能争得过死人？只要不连累谈家，且随他去，我倒要看看他能跟我这干女儿耍出什么花样来。”

*

三日后，方弥谨依言登门拜访。

李苁蓉正思量着曲屏失踪之事如何与方弥谨说，就听到方弥谨清润的嗓音。

“李夫人，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退婚。”

“十余年前，承蒙谈大人抬爱，让方某与谈二姑娘订下婚约，今时不同往日，婚礼既因故不能如期举行，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李苁蓉张嘴欲说，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她愣愣地接过当年谈观手写的婚书，声音艰涩：“是谈家拖累了郁李。”

方弥谨难得真心实意地回她，“谈家亦养活了郁李，我退婚并非谈家之故，只是……人心易变，方某终究是个俗人。郁李失踪十年，杳无音信，方某只得取消婚约，今后各自婚嫁、互不相干。”

临走前，方弥谨对李苁蓉说道：“若有朝一日谈二小姐愿意回来了，方某亲自与她道歉。”

这话的深层含义，李苁蓉听出来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即便婚约作废，方弥谨也会护着谈家。

李苁蓉叹了一口气，目送方弥谨离开，道：“定然是华阳公主与那丫头说了些什么，把她给吓跑了。”

她心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跑了便跑了吧。

那丫头虽然不懂礼数，可她实在也不太讨厌她。

她对外宣称曲屏是江湖骗子，用花言巧语将谈家众人骗得团团转，临到婚礼前夕，又卷了钱财逃之夭夭。

花了些银子闹得人尽皆知。

一时百姓唏嘘不已。

将这事当作饭后谈资，道：堂堂京城商贾之首竟被一个江湖女子蒙骗至此，可笑可叹！

*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谈羽灼静坐在窗下。

袁听雪走了过去，给他披了件外衣，“又在听雨？”

“郁李怕水，却喜欢下雨天，我那时常跟她一起呆坐着听雨。”

谈羽灼寡言，很多事都爱闷在心里，自成婚以来，几乎每次下雨，他一闲下来就会坐在窗前听雨。

初时她醋得很，以为是因着他从前的什么红颜知己，为此生了不少闷气，

如今知道真相却有些哭笑不得。

袁听雪挨着他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真想见见她，我跟她肯定玩得来。”

谈羽灼眉间褶皱舒展，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你定然会喜欢她，她也会喜欢你。”

谈郁李那时总说“四哥哥这么死板，可得找个性子活泼点的媳妇儿”。

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谈羽灼右手轻轻抚上袁听雪的小腹，低声说道：“听雪，你说这是不是中了咒？郁李失踪后这些年除了复儿其他兄弟姊妹都成婚了，可男丁竟没有一个有孩子，这些日子你却怀孕了。”

“想来这些年这么多人试图假扮成她的样子进谈家，唯独那女子成功蒙骗到我们，这也是郁李暗中同意的吧？”

袁听雪拍开他的手，责怪道：“说什么呢？！”

“我们之前没能怀上孩子那是缘分没到，这半年我去寺庙求了几次，缘分到了自然就怀上了，只是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谈羽灼道：“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