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丰牵来一匹六尺有余的红鬃骏马,这赤骥头细颈高,流火鬃毛风中翻卷,四肢修长,步伐轻盈,看着烈性未除,筋肉起伏间尽显龙驹之姿,舒醴有些犯难。
“不必害怕,”鎏金马鞭忽而横在眼前,这马鞭通体棕赤,犀皮拧成的鞭身结以金蚕丝缕,鞭把儿上的紫铜鎏金鞭扣缀着殷红缨穗,“这是前年秋狝得来的马驹,此番河西之行,正好磨它野性,以后就它陪你熟悉骑术了!”霍去病红鹰披风卷着血气未散,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后。
“少郎!”齐丰合拳退下。
舒醴转过身,远山黛眉中尽是劫后余生。
“赤骥踏浪,幸会!”
霍去病扬腕递过来马鞭,他立在旭日朝阳里,扶光入甲,硝烟未散,如圭如璧。
朔风起舞她鬓间碎发,舒醴抬眸迎上他的炙热赤诚,接过鎏金马鞭:
“酒家舒醴,幸会!”
指尖相触之际赤骥扬蹄长嘶,鬃毛甩碎满地霞光鎏金。踏浪忽喷响鼻凑近,舒醴踉跄后仰险些滑倒,霍去病护腕生风截住跌势,玄甲惊鸿刻出他眉弓断金切玉,不容喘息便挟人凌空跃上乘风,单手驭马袍角生风而去!
“少侯不是宝马相赠了吗?”
耳边尽是金甲破风——
“赶时间,另寻机会叫你熟悉踏浪!”
“如何还是‘少侯’?”
“如何不能是‘少侯’?”
骠姚营蹄声滚滚紧随其后。那踏浪倒是随了乘风的性子,银鬃飞扬极通灵性,时而与乘风并辔竞驰,时而俯首为骠骑营破开乱石嶙峋的山道,霞光雾水里但见两匹神驹鼻息相闻,如同照镜,不出三刻,骠姚营便赶到大军休整地。
“将军,如今休屠小儿北窜,乌维西逃,可是麻烦。”朱和同霍去病想到了一处,汉骑行踪怕是瞒不住河西地界了。篝火吞吐赤舌,投下牛皮舆图上霍去病甲胄猛虎的身形,骠骑部将正推演下一步作战计划。
“贵在出奇,”霍去病剑鞘截断河西水脉,叫众人摸不着头脑,“何必北顾,抢先渡河一路西进!”
“以动治动,出其不意!”霍去病的路数还得是朱和跟得最快,深谙他用意。
“可将军,如何兼顾后方?”赵破奴攥着半块馕饼噎在喉头,有些担忧。
“大军深入,何为后方?”霍去病大开大合,“我们有且只有前方!记住,马蹄踏处皆为汉土,弯刀所向尽是粮仓!”他打破兵书,另辟蹊径,叫众部将大开眼界!
“将军英明!”众将甲胄相撞声如骤雨。
铁骑用兵,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霍去病深谙其道,将兵出奇招发挥到极致。
“自此刻起,马背为榻,箭囊作枕,凡解甲者——军法祭旗!”霍去病一锤定音,敲定作战计划。
晨光熹微,中军帐下篝火欢腾,舒醴拢紧狐裘蜷在篝火旁,春风不度,北寒料峭。
“尝尝,”霍去病递过来一块烤羊腿,金黄酥脆,“膻腥可还压得住?”
“你烤的?”舒醴饿了小半天,滚烫肉汁烫得舌尖发麻,却滋味浓郁吃得认真。
“那不然?”霍去病忽而玄甲近前探手过来,惊得她后颈抵住帐柱,“怕什么?”温热拇指轻柔滑过她唇畔,拭去油脂香料。舒醴胸口“突突”跳得厉害,难为情地正正身子,端坐进食,她确是失了仪态。
“不必端着,”霍去病屈指弹去炭灰,难得一笑,明媚通透,“如何都是好的。”
他信手将佩刀插入冻土,侧过身拨弄篝火,火势渐旺,火星子扑腾冲向天空,映出他下颌明朗,颔下冠缨绯红。舒醴第一次觉得霍去病触手可及,无关身份,无关礼俗。
“舒醴,”霍去病转过脸,颇为严肃,“后面些时日要辛苦些。放心,我定会护你。”
“好。”匈奴腹地,舒醴心生暖意。
“好生休息,两个时辰后赶路。”帐外风卷冰碴,舒醴欲言又止,霍去病解下披风扫净块毡,“刀山火海都闯过,还怕与我同帐?”
他仔细铺好裘毯,起身见了舒醴醉霞飞颊,唇角噙笑逗她:“顽笑罢了!”方抬脚去了外头,把军帐留给舒醴。
霍去病径直躺在帐外篝火边,眯上眼睛不再言语沉沉睡去,舒醴却拿了自己的披风出来军帐替他盖好。
隅中巳时,日光薄酿一层打在龙膏烛底色胭脂紫茱萸纹织花月华锦披风上,霍去病微抬眼眸,一眼发现肩头严实裹着月华织锦披风,望向军帐,暖暖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