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整,大军拔营向西。
霍去病和舒醴共乘一骑,乘风与踏浪交替行军,渡过狐奴水,大军行至焉支山下,已进花青酉时。此山雄峙走廊中段,再往西去便是折兰、卢侯两王盘踞的甘浚山,那折兰、卢侯两部乃河西大部,牛羊蔽野控弦如云,诚河西劲虿也,不可小觑。
颠簸了大半日,舒醴小腹如坠铁石,贝齿深陷檀唇努力分散注意力,纤腰蜷作弯弓。霍去病觉出异样:“怎么了?”
“并无大碍。”舒醴长吁一口气,极力稳住心神,却没能逃过霍去病双眼。
他勒马驻足,金甲铿然作响:“叫我看看。”
舒醴冷汗浸透云鬓,紧捂小腹极力掩饰:“当真无妨。”面上豆大汗珠,血色褪尽如素绢。
“胡闹!”霍去病翻身鹘落将舒醴揽下马背,“传牧野!”红鹰披风裹住瑟瑟发抖的娇躯,转头却见刺绣软皮障泥上洇开暗红,喉间陡然发紧,“舒醴,你伤在何处?”
舒醴黛眉紧蹙额间冷汗,水眸蒙雾直摇头:“少侯,我真的没事……”
霍去病屈膝蹲下将舒醴置于怀中,伸手去试额温,才惊觉腕间护臂染上殷红,他急出冷汗探手寻向舒醴腹下却被冰凉柔荑按住:“少侯不可!”
彼时牧野携药箱疾步而来,立刻为舒醴搭脉:“少郎不急,且容细诊。”
舒醴勉力调息,玉容泛青:“多谢牧大夫,舒醴并无大碍。”
“少说话,”牧野深知霍去病担忧,“有我在,姑娘放心。”竭力稳下霍去病心神。
片刻,牧野沉下心来:“少郎不必忧心,我为姑娘开副药,稍作休息就好。”
“放心?”霍去病疑虑不破,“为何出血?何处出血?”听得舒醴不知如何自处。
“少郎小声些,”牧野递了个眼神,“我说无妨就无妨,备些热汤就地休整片刻即好。”
“传令下去,就地休整!”霍去病扬手喝令,立时横抱舒醴往山脚去,“取我帐来!”
毕城、齐丰闻言立刻前头牵马,不敢耽误。
“你放心,等你好些再议行军。”霍去病臂弯半悬拦腰托住怀中人,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生怕弄疼她去。
“少侯且宽心,我真的没事,不过颠簸劳顿,歇息片刻便好。”舒醴颊染桃晕窝在霍去病胸前,素手虚搭他玄铁肩头,下马后显见的精神好转。
“莫说话,好生休息。”毕城与齐丰已将牛皮军帐撑起,青毡帐内篝火初燃“噼啪”作响,霍去病将红鹰披风裹着的娇弱往软衾里轻放。帐外铁甲金戈忽远忽近,他反手将披风穗子掖进衾被,转身撩开帐帘时玄铁护腕撞得铜钩叮当:“牧野何在?”
牧野正盯着青铜药吊子翻涌白雾,远远见霍去病玄甲铿锵破风而来,忙起身将他拉到火堆暗处:“少郎莫急,舒姑娘当真无碍,”说完贴到他耳边,“不过是姑娘家的事。”
“姑娘家的事?”霍去病哪里明白,声如裂帛惊得身边擦拭箭镞的将士侧目。
“小声些!”牧野真是操碎了心,示意噤声,“都说是姑娘家,现下在军营。”
霍去病微微蹙眉,颇为不解,朔风裹了牧野低语:“舒姑娘月信,寒气侵了胞宫。”
这杀伐决断的少年将军,骤然烧透耳廓,一时僵在原处,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双手悬在半空,似被毒蝎蛰了指尖,可恨自己才刚的冒失与唐突。
牧野自是瞧出霍去病的窘迫,拍拍他肩膀,笑得意味深长:“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胡扯!”霍去病觉出牧野的玩味,一甩肩往回去,“药煎好了送过来!”
天寒地冻,戈壁草地,哪里给舒醴去寻贴身之物?确实犯难,霍去病徘徊帐外久久没有进去,目光无意落到从且末王帐掠得的安息驼绒毯——那织着金雀花的厚毯本是夜间备给舒醴御寒所用,他拔出隐在袖中的金错玄铁匕首走了过去。
这虎口生茧的五指划开重经复纬,竟比绣娘更为利落摘出云絮驼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