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放下了茶罐,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抬起头正视着祝红:“族长,不瞒您说,黑袍大人比我上回接触他时情况更糟,是有哪里照顾不周还是……”
“怎么可能照顾不周,你都不知道赵云澜他是怎么……怎么……”祝红抢了嘴却又霎时语塞,那句“怎么把人捧在手心里的”最终还是咽掉了,她忍不住气恼自己,越想掩饰越难掩饰,明明在谈沈巍,却总压不住心里那杆摇晃的天平,仿佛它天生就是歪的,虽然因为道义、恩情、理性之类的压迫时常失重,但要持平是不可能的!
阿洛依旧眼神清明地看着她,对高高在上的族长在自己面前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情愫,油然而生了些平常的亲近感,突然之间仿佛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于是更坦然地把话重新接了上去:“还是有什么打不开的心结?”
“心结!”祝红重复着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沉静了下来,心结是一定有的,恐怕还不止一个,心病也是病,瞒谁都瞒不过医者。
“族长不必与我细说,我只是站在治病救人的立场上给提个醒,毕竟‘运气’这种东西不会每一次都会准时来眷顾我们!”
阿洛没有为难祝红,更没为了满足好奇心而追根究底,她适可而止地圆了自己的问话,言下之意此次能救回黑袍使确有侥幸的成分在内,他能否真正转危为安也不仰赖于她今日取得的成功!
祝红这时才真切体会到了后怕,几乎不敢去想,今天如果阿洛没找她、她没把人带回来、危急时刻她不在场……或将面临何等不可预知的浩劫。
沈巍一旦离去,赵云澜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另一个人,行尸走肉?颠狂落拓?心上人牺牲自己留给他的一切只会变成悬曳在岁月里的风刀霜剑,把他削零成泥,一辈子都无法重新站起来;不说这世间芸芸众生的命运是否会因他俩而改变,但他们这些人必然会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迁,而撇开这些大小格局的动荡不谈,就个人感情而言,谁又能接受得了如此悲情的诀别……天不佑沈巍,何以感恩?
祝红一时走神,兀自惊心动魄,魂不守舍地把果盘推向阿洛,自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食不甘味地嚼了下去,仿佛这才能平息一些,她对视着阿洛用略显强势的口吻说:“我不瞒你,沈巍的心病你我都医不了,但有人会医,我们能做的是全力以赴,不,是必须帮他渡过难关,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救他不只因为他是个英雄人物,更因为我们大家对他都有着深厚不可分割的感情,黑袍使、沈巍,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在哪个位子上,对我们而言他就是家人、就是亲人,任何时候我们都会拼尽全力守护他,就像被他守护一样!”
祝红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终于稳重地提过热水壶,斟满了待客的茶杯,而后腾出双手端给了面前的人:“阿洛,我不是在和你谈道义,而是在和你交心,今日你功不可没,我以茶代酒——敬你,唔……水开过一会儿不够烫了,有点可惜了这好茶……”
阿洛不再身挨着水台,站直了恭恭敬敬地接过茶水,祝红毕竟是一族之长,觉着亲近和听到对方亲口说出“交心”二字终归是不同的,这番话推心置腹不假,亦有“施压”之意,她早就看出来族长和镇魂令主“交情匪浅”,却没想到她对黑袍使也有如此深厚的情谊,且这份珍视决不是爱屋及乌能培养得出来的,她显然是刻意跳脱那些大义凛然的义正辞严,转借精诚所至,用更强大的情感“束缚”,趋使她不负重托地共同守护那个举足轻重的人!
这杯茶的分量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