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回了地星,潜回家时发现沈巍正离床端坐,上身裹着棉绒睡袍、腿上盖着厚毯、手里还捧着暖洋洋的热茶,楚恕之与阿洛正围坐着和他谈天……他虽然憔悴,神态却温和又专注,看上去很平静。
赵云澜没露面,转身去了地君殿的资料库,他生来就不是那种乐于在书海中徜徉的人,何况是把自己扔进这么个与常识、学问、经验几乎哪样都不能融会贯通的地下书库,像个无头苍蝇般没方向、没章法、还没处求助的搜找过程堪比自虐,可是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他,甚至没有一点声响,他可以尽情地思考某件事或想念某个人、沉溺在任意情绪里……
只是当下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眼前始终浮现着刚刚离开时沈巍的样子和神情,仿佛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想上去拥抱他、想为他梳发、想和他共餐、想贴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想看他被逗时脸红的样子……或者,他应该回去等他入睡,然后像昨天一样默默地照顾他。
赵云澜猛得摇了摇头,觉得效仿昨晚相当危险——他整日不见人影,一旦回去接手,再要随意脱身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更重要的是“亲近”是件上瘾的事,“戒”不彻底只会陷得更深,他对自己没信心。
进或退、可与否、“想要”和“不能”,在被欲望与理智撕扯得快要分裂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楚恕之照顾沈巍的手法技巧与赵云澜一般无二,但他们俩有个最大的不同点——体温,这让沈巍只要还留有一丝触感就很容易分辨出身边的人是谁,所以头天夜里他虽然迷迷糊糊一直没醒,但绝非全然不知,何况有些举动别人是不可能做的,足矣感受到气息的亲近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几乎可以肯定当时陪他、抱他、为他按摩的人是赵云澜,他后来沉沉睡去也是因此心里觉得安全踏实了的缘故。
而当醒来后乃至一整天都没再见着赵云澜,这让他有些懊恼,仿佛是因为他的懈怠才错失了见面的良机。
懊恼是对事,沈巍想尽快搞清楚赵云澜在想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以明明没有弃他不顾却要躲着他,除此之外……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尝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那与他从前单方面对“昆仑”、对“赵处长”的思恋是不同的,那是对一个人的声音、笑颜、举止、乃至指尖的温度基于真实的幻想与渴求、每分每秒全意识状态下想接近、想触摸、想占有的强烈欲望,浓重得搅不动理智、密集得容不下与之无关的任何东西;身边的人和事、言语或行为都成了开启回忆的钥匙,所谓的平静也只是“想入非非”的伪装——说白了他就是念而不见、无可救药地陷入了相思!
赵云澜长时间不露面,楚恕之和阿洛也都没提及,想来是他未交待或者根本就是有意避及,沈巍忍着没问一来是不想为难任何人、更不想听不实的说辞,二来是因为既知大家遵循海星时间作息,昼夜交替归家有时,他料想离“见”到赵云澜应该不远了……只要他不睡死!
沈巍本就是个意志力和适应能力极强的人,有了自主意识后他的整体状态确实比前一日好了些,加上阿洛几乎不离身地随诊随医,多少还是有效果的,当晚换药及针疗过后,他至少没有倒头就睡,只不过疼痛在所难免,忍耐又耗体力,到了后半夜就不是他想撑就能撑下去的了……
然而他睡死了也没错过什么,因为赵云澜整夜都没现身。
沈巍针痛发作的时候赵云澜没回来,楚恕之就确信他是故意的,种种迹象表明他正在一步一步远离沈巍,而且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尺度,在他看来无论什么原因都是不可姑息不可原谅的,不逮着人问出个说法、不给点颜色看看,他自觉已经没法向沈巍交待了。
沈巍的睡眠原本就障碍重重,所谓睡死了完全是拜虚弱所赐,加上他挂念赵云澜,潜意识里极力想保持清醒,导致睡着时的状态间歇性就跟鬼压床似的,好像是醒了,身体却不听大脑使唤、徒劳挣扎力不从心……
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忽地“惊醒”、一瞬就“蹦”了起来,因为原先是侧姿险些没从床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