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赵云澜对沈巍来说既平常又正常,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更想不起来回头审视自己,忽被问起不由自主凝起了神。
回忆令赵云澜感到痛苦,他摇摇头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不揪不采的爱人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咬咬牙张口道:“我承认,如果不是你舍命相救我可能回不来了,但你若是就那样死了我又要怎么活?沈巍,你放弃自己的时候真的有为我想过吗?你要我在失去你的同时,背负着永不磨灭的愧疚、生不如死地活下去吗——你这不是救我,而是在做一件比杀了我更残酷的事啊,我气你甚至‘恨’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变你……”
说到这里赵云澜歪脖子仰脸,打量着沈巍顿了一小会儿,然后用慢了一倍的语速低柔地说:“你我皆是至情至性之人,有时候难免冲动做出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来,谁都有借口辩驳但又确实是做错了,我们——就再各自原谅对方一次行吗?”
赵云澜为了讲和,确有那么点耍小聪明、把沈巍“拖下水”的意思,但这些话也是他憋在心里许久、迟早都会说的,所以他早就组织好了,一方面想着沈巍即使不“受教”也该心软了,哪怕不服回怼几句,起码能给他个“见风使舵”的切入点;一方面借机打了个擦边球,似乎同时给出了避不见面的理由,意在隐瞒他最真实的原因,说到底,赵云澜就是被宠坏了,以为吐些苦水,沈巍就不忍心追究了。
放弃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沈巍顺着问话回溯起来——
身临险境、危急存亡,他看不见,即使有能力战斗也同样害怕误伤赵云澜,除了寻声扑向他、殊死护住他,又能做什么呢?事实上当时的他没有思考的余地,于其说是冲动还不如说是本能,本能地为了对方可以不假思索地抛开自己;在那一瞬间,他想不了赵云澜的以后,唯一想到的是自己的结局,并对此汲汲渴求。
沈巍觉得赵云澜说得对,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他用最体面的方式成全了自己,却给对方拷上了十字架、令其一辈子负罪难安,说白了,赵云澜不过是他寻求解脱的牺牲品!
“你在听吗,沈巍?”见还没反应,赵云澜目光不移地提起沈巍的手,刚想放到嘴边亲一口……
这次沈巍又快又猛地把手抽了回来,转而死死攥住被角即刻接话道:“令主误会了,我那时奔向你只是因为听见了声音想去跟你汇合,结果凑巧把自己送到了幽畜的嘴下,所以是我命该有此一劫,才不是为了救你!”
赵云澜愣了,没想到沈巍会踩上这个点,更觉不可理喻的是他还在坚持称呼他为“令主”?
“我是个瞎子,看不见怎么知道危险在哪里、又怎么救人,令主高估我了,但事实就是事实,不是我不认‘错’,而是我没做过!”沈巍终于抬眼对向赵云澜,仿佛坦荡得无畏质疑。
这算咋回事——为了不和他“同流合污”才要否认掉明摆着的“事实”?
“令主还有什么耿耿于怀的吗?”赵云澜一时没接上话,沈巍追问道。
赵云澜:“你把我绕蒙了,我不是在探究你救没救我,也不是要你承认错误,我是在求你原谅啊!”
沈巍冷若冰霜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含蓄的笑意:“要说原谅那也该是我求令主原谅——我一会儿病、一会儿伤、一会儿脑子不清楚,前前后后没消停过,给你添堵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你……”怕他不说话,可他一开口句句都不按牌理出牌,赵云澜被搅得逻辑混乱,简直不知该怎么拆招,挠了一手头皮,最后趴到沈巍腿上委屈求全地说:“我收回我刚才所说的话,一码归一码,你该怎么罚我还怎么罚我,可是别跟我说对不起啊,不然我成什么人了!”
沈巍攥着被角的手颤抖起来,几乎要克制不住去抚摸一把那头触手可及的蓬发,但还是淡然道:“令主又没做错事,为何要受罚,况且我说了我管不了,自然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别再叫我‘令主’了!”
赵云澜低咤一声跃了起来,憋着口气怔怔地看着沈巍——不惜睁眼说瞎话撇清自己,难道不是为了方便管教他?至今连个名字都不肯叫、也没给过好脸色,却不承认对他有意见,这又是什么道理?他实在摸不透沈巍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