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紧贴卡维宁,旋身碾压,浑身刀锋锐利,割穿了虫兽体表那层鳞甲,带着腐蚀性的蓝血道道蜿蜒,就像颜料泼洒。
卡维宁的兽瞳里产生了痛苦神色,它张开大嘴,利齿撕开,发出带着腥气的怒吼。
腥风扑面,穆夏以手臂格挡,上下拦住了虫兽咬合下来的利齿,但一条柔软细长的东西从它喉道深处利箭般钻出。
穆夏躲闪不及,被它极速钉进胸腔,那条舌尖带着细密的蓝点,刹那间从穆夏背后钻出,发光、分叉、从中央裂出几条纤细的触手,结合外面几瓣发着蓝光的肉苔,就像在他背后开了一朵盛大的蓝百合,荧荧闪烁,妖异而美丽。
猝然受了贯穿伤,穆夏毫不吭声,当即横臂一斩,将卡维宁袭击出来的舌齐根切下。
同一时间,一条骨刺凸起的长尾当头抽下,穆夏不闪不避,用一层领域护身,顺着力道摔了出去。
他在空中几次翻滚缷力,半跪落地,喘息着捂住锁骨下方,血肉并未中空,因为背后那蓝百合一样诡异的长舌还死死卡在伤口里,活物一样蠕动着。
甚至它还在继续分裂,大面积绞缠在后背上,试图找到新的缝隙钻进去,一种强烈的吸附力道从血肉深处传来,极为恐怖。
冷汗霎时间浸湿了穆夏的头发,像是被感染了什么神经毒素,异样的亢奋和虚弱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体温骤变,一时高热,一时冰冷,眼前阵阵发晕。
穆夏皱眉,一手用力往后一扯,一把将那东西拽下来,冷淡又厌恶地丢到一边。
那截蓝荧荧的,花朵一样的肉苔,依然在他脚边发光,他视而不见,稳稳起身,看到卡维宁缓缓摆动长尾,蹲在防护结界的另一边,巨大的眼睛灯火般穿透烟尘,锁定着他。
战斗还没结束。
现实不是想象,想要和得到,从没有那么简单,这出剧目的高潮和结局,即将在穆夏眼前合二为一。
凭借更灵活的优势,穆夏逐渐在拉锯战里占据了上风。
很快,虫兽蓝焰的吐息和吼叫被一起堵回喉咙,穆夏以身化作锋芒,右手并指为刀,变为一截,疯狂延长,狠狠再次捅入“卡维宁”的脖颈,旋转着扎出血洞,将所有的毒液和能量就此扼止。
他覆面的黑甲,一部分已被撕扯溃烂,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暴露出来,神光依然冷静,带着股冰凉的狠意。
虫兽眼神痛苦,受伤的双翼耷拉在地,锋利的四只钳足现在也软垂着,蓝色的血雨纷纷扬扬,坠落在地,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洞。
视野似乎已经模糊,血刺激了它的凶性,剧痛猛然间袭来,穆夏闷哼一声,被迫悬空离地,下方一截锋锐的长尾从他腹部血淋淋地透体而出,串着他狂甩乱摆,拼命想把他摔出去。
此时此刻,他们的情形几乎是两败俱伤,这幅惨烈的画面,让边界处的裁判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叫停,连四面的观众席上也不正常地沉默着。
他们的目光带着一丝心疼和敬畏,但性别在角斗场上没有任何优待,赛场上一切靠实力说话,无论如何,穆夏所展现出来的,已经足够令观战者们惊叹惊艳。
不论输赢,都该对他们报以尊重。
在所有难得安静的注视下,赛场上烟尘漫天,一大片新的细沙开始飞舞飘扬,如纱雾,如烟柱,如细小的虫群。
那是穆夏身上的甲衣在破损湮灭,散为无数细丝,像蛛丝或者某种孢子一样延伸拖曳,看似细弱,却坚不可摧,猝不及防地直直地钻入虫兽体内,寄生黏附住它,让穆夏不至于被它甩脱。
而穆夏另一只手骨节咔咔暴涨,五指弯曲成爪,尖锐的爪钩深深刺穿它的皮肤,抓牢它的颈边,借此残酷地强行将自己定格住。
汗水一滴滴从他额头泌出,而卡维宁也在精神力的重压下,激烈地反抗慢慢停下,直到庞大的虫躯无声无息地被强制收回,他们一齐坠落在地。
掌中的青年先是恢复成半虫化,接着长尾也无力地崩散,彻底软倒在穆夏身下。
卡维宁双眼失神,蓝发杂乱,胸腔剧烈地喘息着,穆夏则居高临下地压制他,双手紧紧扼制住他的脖子,那里刚才几乎被穆夏打烂,差一点头颅就要离体,脊柱的骨头都露了出来,鲜血淋漓。
不过对于虫族来说,精神海中央的晶核才是致命要害,有医疗舱,哪怕只剩一个头,也能随着时间慢慢重新长出四肢和躯干,更何况S级雌虫本就恢复力强悍。
卡维宁和他对视着,仍想反抗,可惜扭曲无力的肢体却背叛了思维,他在穆夏掌下动弹不得,只能注视着他俯视下来的目光,看到他睫毛银白,神情冷漠。
仍是清寒锋利的一张脸,可现在因失血过多,他的皮相已褪去原有的光泽,一层极薄的皮肉裹紧白骨,显得异样惨白,而那双眼睛陷下去,深而冷冽,带着寒意,却又炽亮得几乎可怖。
“你输了。”穆夏盯着他,忽然冷冷地说。
卡维宁没有否认,他咳了两声,气管里都是嗬嗬的破风声,些许血滴被带出,溅在脸上,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艰难地点点头,用眼神示意穆夏松手。
就像第一次交谈时那样,穆夏仔细而又冷淡地打量着他,捏着他嶙峋的侧脸,皮下的骨骼坚硬地抵在穆夏手指上,但当他拇指擦过卡维宁的嘴唇时,触感又十分柔软。
穆夏冰凉的手指只是在他唇上一抹,随即便面无表情地狠狠一推,卡维宁带着他血手印的脸猛然歪倒在一边,呼吸更加紊乱。
他形容狼狈地倒在坑坑洼洼宛如废墟般的场地里,一双粗狂不驯的眼睛却抬起来,紧追穆夏的身影。
穆夏已经起身,覆甲的另一只手按住腹部,盖住了那个可怕的血洞,蠕动的肉芽胡乱地钻出,正在拼命修复,却暂时收效甚微。
迟来的欢呼声终于在四周观众席上响起,穆夏环视天空四周,很多张陌生的脸,还有他所熟悉的亲友和师长们,无数张真诚的笑脸,对他鼓掌祝福……
此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围着他旋转,却令他头晕目眩,意兴阑珊。
的确赢了,可那又怎样?他们此刻争夺的胜利和荣誉,所谓冠军的桂冠,不过是高层暗斗背后的小小添彩,他们却不得不为此流血受伤、遭受痛苦。
这只是一幕无聊的舞台剧……谁会真正在意?接下来呢?即使最终替都灵夺冠,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攫取了他,穆夏垂下头,低低笑出了声。
但他又想起了塞缪,他必须尽己所能地掌控命运,他才刚刚踏出第一步,即使心绪疲惫,但那些新的疑问和目标正在前方等待,他不能在此停下。
哥哥……我会找回你的。
这时身后传来动静,穆夏偏过头,看见卡维宁从碎石和灰尘里摇摇晃晃地起身,若无其事地对自己咧嘴一笑,像初见时那样粗放又张扬。
穆夏看了他一眼,对他祝贺般的笑容淡淡颔首,却再也没说一句话,径直升空飞起,将裁判宣布胜负的声音抛在身后。
只有卡维宁仍在原地,抬头仰望他离去的背影。
两小时后,刚从医疗舱里出来的穆夏得知,卡维宁和雅努斯已经决出季军,雅努斯彻底退出,卡维宁替奥泽拉拿到了第三名,现在只剩下冠军等待他和瑞文来揭晓。
星网评论区里,大家的声音期待又犹疑,保二争一,穆夏能创造奇迹,成功替都灵卫冕吗?大家正在激烈地讨论着。
但特意赶来的副校长,并未对穆夏施压,更没有提起那些杂音,只是单独关怀叮嘱了几句,“别逞强就好,不要为虚无缥缈的荣誉赌上生命安危,不用管输赢。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古斯塔夫如果亲眼看到,也会以你为傲的。”
“谢谢您。”穆夏点点头。
副校长打开门,回头又对穆夏慈祥地笑了笑,他花白了的胡子和头发在暖阳和气流里轻颤着,一对小眼睛里盛满了善意温暖的目光。
穆夏的心也沉稳安定下来,他跟上校长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