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站起身,衣袍微动,身影沉稳如山:“太子养兵那事儿,我会让人加大力度去查,这个时机应该合适,太子乱起来,就更有机会查到。我让安策去安排人,明日参太子与长公主贩卖人口。”
“递折子就行。”这件事暂时不宜人尽皆知,对所有的北沧皇室都不利。除非他们的皇帝陛下视而不见。
“好。”安国公点了点头,长袍翻起,夜色下的身影悄然离去。
堂中只余宇文珩一人,立于灯下,双手缓缓握紧。
棋局既开,无论胜负,都只能向前走。
他喃喃低语:
“阿萝……是你吗?”
次日天未大亮,宫钟已响。
乾清殿外,风重霜浓,百官齐聚于丹墀之下,金銮之内,一朝风云席卷而来。
今日朝会,非比寻常。
魏怀章旧案骤然再起,太傅丧孙,东宫震动,安国公与长公主都在风口浪尖上,整个沧都暗潮涌动。
而今晨朝堂之上,更是多了一位久未露面的身影。
镇北王沈淮序。
他身着一袭墨青底、暗纹金线勾勒的缟制常朝服,袖口绣有沈家军印纹,并未佩剑,却端肃肃立于列位武将之前。
胸口处绣纹用的是旧制云龙图案,非新制官样,而是十余年前他父亲沈大川去世前,最后一次朝会所着款式——他今日此身,既为守礼,更是祭旧。
一身之威,不言而喻。
他神色无波,却令所有人下意识避开其目光。
不远处,太子宇文璟身着冕服,十二旒冠冕、九章玄裳。
但与以往不同,他身后的人已不再齐整,与太傅前些日子不上朝,势态显得更不一样。除了东宫亲臣,多数都有些避让。
虽然面上看不出情绪,但没有了惯常的笑容,已经能让人看出端倪。
而宇文珩则身披玄青广袖束袍,领口织缠枝蟠龙纹,发束高绾,不着明饰,端庄不张扬,却极具气势,立于文武之间,仿若天色未明前的北山暮雪——冷静,克制,肃杀。
钟鸣三响,昭武帝自丹墀御阶缓步入座,身披织金龙氅,面容如常,却藏锋于静。
“诸卿有本,启奏。”
一时间无人言语,所有人皆知今朝风紧,但真正敢出头的,却寥寥无几。
忽有一名身着青袍的年长朝臣缓步出列,恭谨跪下——
“臣,大理寺右丞卢嵩,有一事奏报。”
卢嵩向来谨慎,今日忽然出列,便已引发众臣侧目。尤其是太子,面色霍然变得阴沉,因为卢嵩是太傅学生。
昭武帝目光落在卢嵩身上,淡声开口:“准奏。”
卢嵩再拜一步,沉声道:“昨日西坊火起,百姓奔走,民间纸书所传甚广,内容虽未有官印,但所述魏怀章、魏敬安父子冤狱之事,牵涉深重。臣知十年前一案已有定论,非轻议可动,但若朝廷对此毫无表示,恐寒士心,扰国纲,望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殿中鸦雀无声。
没有人愿在这个时候主动提“魏怀章”与“沈家军”——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哪个臣子会不知道,沈家军是帝王心中讳忌之物。而卢嵩出身太傅一系,此时敢言,便是太傅之意。
昭武帝目光微敛,沉声问道:
“镇北王,尔等沈家之事,今日再被翻起,朕当念尔父旧功。你可有话说?”
沈淮序缓缓上前,双手拱拳,肃然启奏:
沈淮序一步踏出,低身抱拳,神色不卑不亢,声音清冷却坚如磐石:“臣斗胆,欲请陛下重审十三年前魏怀章一案。臣当年虽年幼,但边军将士因此牺牲了太多人,臣始终未忘。”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掷在满朝文武心上,却更如重锤砸在昭武帝的心口。
十年了。
当年沈家军惨遭陷害,全军覆没,沈大川、蔡如晏战死疆场。而年少的沈淮礼临危受命,披甲上阵,击退苍渊,北境才堪堪稳住。只是,沈淮礼受了重伤,亦殁于战场之上,死得惨烈。
昭武帝静默片刻,眼中掠过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殿内一时安静至极。
这时,卢嵩又道:“魏御使昔年在北境任职,性情刚直,所提军政之事皆切实可查。若昨日那女子所言为真,则沈家军断粮之事另有阴谋。”
“臣恳请陛下,重查魏怀章一案,以慰战亡之魂。”卢嵩伏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