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星乌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思考不过来。
沈溯她当然知道,以前是她的信友,前几个月还在长安跟她演来演去呢,如果她没猜错,估计现在是穷奇观的主人。
玉棠她当然也认识,月魄,也就是她在葬雪楼的好弟弟,也是楼中的行刑使,如今是妙香楼的头牌,刚刚还又是唱曲又是受伤呢。
但这两个人在一块,她怎么越看越看不明白呢?
星乌许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总觉得,这两个人能把她活剥了拷打一番,反之亦然。
最难办的是,她还不能明说,还得装作自己是一个对他们无甚了解,普普通通的路人。
她斟酌许久,才略带惊讶地问:“沈兄,玉棠姑娘何故在此?”
“这......这是我的房间。”
玉棠蜷着身子,隔着烛边模糊的光晕觑她,双唇都在发抖,不知说什么好。
沈溯将桌边的蜡烛递给星乌,又给她挪了把椅子,安抚道:“女侠不必紧张,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
哦,那没事了,不对,没事个**。
据她所知,阿玉分明是葬雪楼的人吧?怎么就成“一条船上”了?
到底是沈溯被骗了,还是阿玉被骗了,还是她被骗了???
星乌立马问:“什么意思?”
沈溯又叹了口气:“那灯的确是我砸坏的,是为了方便我们汇合。”
不制造点意外出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进入这位“头牌”的房间。
“玉棠姑娘的伤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不必担心。”
“什么......意思?”
你小子就不能说清楚吗?现在又不是写信,来点含蓄表达引人联想;现在问你话呢!
与此同时,花重玉内心激烈的情绪也按捺不住了。
在长安时,他便知道月魄姐姐如今的模样了,所以才会在她离开那天在雨中送别,所以才会故意把海棠送到她手上......都是私心罢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实在不愿再提起了。
他原和人们一样,以为她死了;后来发现,她只是换了模样,不想当“月魄”了;可现在.......刚才说什么“一条船上”,姐姐和那个男的也是一伙的吗?
他与沈溯只是假意合作,那姐姐呢?
为什么姐姐会加入穷奇观——一个没有名气,没有钱财,连人手都不够的小门派?
罢了,当下要紧的,是解释一下情况。
玉棠望着星乌,她的目光如从前那般,比夜晚的月光更冷,什么都能照明,什么都能看透。
如此,便够了。
他不由得笑了:“郎君,是我自己划破的手,没事的,我有分寸。”
为了找借口回房,再以养伤为由斥退烦人的侍从,他便这么做了......幸好,他也习惯了。
自己,划破的?
这句话一出,星乌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终停留在她进入葬雪楼地下的那一天。
她曾强迫自己忘记的画面,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刑讯室中,阿玉十指缠绕着金色的丝线,手上不住地流血,却放声大笑,又如撕心裂肺的泣鸣,一边念着可怖的曲词,一边在犯人赤裸的□□上勒出一道道伤痕,裁断一根根骨头。
戏子狂妄地实施了一场又一场骇人的刑讯,眉目间的欢愉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转变为惊慌失措。
她本不应该忘的。
面前的人,早就是一个大哭亦大笑,自卑又自残,可怜又可恨的疯子。
“郎君不必惊慌,耐心等待即可,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他柔声抚慰,“这儿可藏着不少秘密呢,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嗯,确实不少秘密呢,你是,我是,他也是。
星乌在心里骂了几句,总算舒坦。
玉棠轻轻用被褥掩住那双受伤的手,继续说:“只有亲眼见到,才会明白......”
“哦,好。”
星乌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内心已经炸开了花。
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刚才说话的时候,用的是本音啊?!!!
所以阿玉到底认出来自己没?
现在的场面实在是十分诡异,三个人各怀心思:
星乌就不必多说了,她半惊半惧,当下唯一能用来伪装的,恐怕只有表面高冷的气质了;
玉棠则是为二人的再度相逢又惊又喜,又碍于外人在场,无法与姐姐相认,不免有些伤心;
至于沈溯,好不容易把两个人聚集在一块,打算谈谈接下来的行动,却发现三人间有种莫名其妙的古怪氛围,让他有些迷惑。
星乌倒是和之前差不多,冷冷淡淡的,但是情绪太稳定了,也会惹人生疑。
玉棠表演痕迹太重了,他很容易就看出来这姑......啊不,这小子肯定藏了什么。
沈溯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一个答案是:这两人......难不成有亲缘关系?
星乌身边一直只有师父,说明她早早便离家了;而玉棠,他早就听闻“她”是被家中人抛弃,才会进入妙香楼......
所以二人,果真是关系不和的亲属?
这样的话,戏台上尴尬的互动和方才二人腼腆的举止,就都有解释了!
他到底是天才呢,还是天才呢?
裕宁十八年夏,姑苏妙香楼,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人间绝色有三——桃花扇,海棠妆,明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