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诏狱有种说不出的阴冷,赖景辉穿着一身不知从哪个死囚身上扒下来的囚服,满是血腥味与不知名的臭味,他不敢细想这件衣服是否是在哪人还活着时脱下来的。
眼下他人在开封,当然不可能过得顺心遂意,只希望那封提前寄出的信件能够快些送到。
在他蜷缩在逼仄的牢房中惶恐不安时,铁牢的牢门上传来铁链被人一圈圈取下的声响。赖景辉见状,眼前这幅情景与他们提审犯人的举动一模一样,一时间心乱如麻,身体也不自觉的不停往后靠。
“哐当——!”
牢门被来人重重推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牢门甫一打开,便走近了数名无面者,身着玄衣的刺客黑压压的站在牢门外,冰冷的面具之下,令人胆寒的目光注视着他。
赖景辉现在看见戴着面具的人便心惊,那群无面者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失去灵魂的杀人兵器,他们没有情感,只会杀人和服从指令,而那个无面楼主,更是一个疯子!
他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大着胆子与那些无面者对视,心里却止不住的发毛,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而就在此时,站在前头的无面者抬脚走开,露出了另一个人影。
赖景辉面前的男子未曾梳理乌发,外袍上的金龙在火光下发出点点光辉,男子以一方素帕掩鼻,只露出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角透着几分嫣红,不知道是抹了些胭脂还是不小心沾上的朱砂,显得有几分艳丽。
若是不看这人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时尤为明显的身高,恐怕就靠这一双眼,乍然会以为这是个绝世佳人。
但下一秒,赖景辉便猛然收回了眼神,笨重的跪在这人面前,心中不知暗骂了自己多少遍,竟敢如此腹诽皇帝。
他颤着沙哑的嗓子道:“卑职赖景辉,拜见陛下,恭请圣安!”
至少整整两日未进水米,导致他的嗓子变得无比沙哑,乍一听上去还以为是个老翁。
可回应赖景辉的只有良久的沉默,一股无言的压迫感压得赖景辉喘不过气,却也不敢贸然抬头面圣,未经许可直视皇帝可是大不敬之罪。
沈煜渊歪着头,看着这个跪在他脚下的男子,眸底的兴致寥寥,只抬头给身边的无面者递了个眼神。
无面者们便直接上手,将赖景辉连拖带拽的拖出了牢房,移到了一旁的审讯室里。
此时审讯室中,哑叔还在里面提审犯人,面前的木架上,囚犯整个人好似是被人从血里捞出来,发丝落在脸上的伤口中,正已经开始发脓。整个人被足有腕粗的铁链牢牢禁锢在木架上,哑叔将手中沾满鲜血的铁齿扔到一边,冷脸拿起下一件刑具。
一边还立着个少年无面者,手上拿着一本摊开的册子,另一手执笔,对眼前囚犯的惨状视若无睹,毫无感情的问出下一个问题。
在无面者的诏狱中,恐怕刑房便是审讯室,只因能来到这里的犯人若不使用非常手段,那是断然撬不出有用的信息的。
“咚——!”
赖景辉被拖行至三人面前,哑叔看了一眼信步走进来的沈煜渊,浑浊的眼珠里没多少情绪,少年无面者冲他点点头,二人便沉默的离开了此地,给沈煜渊留下一些空间。
沈煜渊连一个眼神都没看他们,只自顾自的找到了一把稍微干净些的椅子坐下,悠然的看着赖景辉被无面者们绑在了木架上。
看着尚且还留着温热血液的木架和铁链,赖景辉的内心早就乱作一团,上了这个刑架的人就没几个活着下来的,谁能保证他能幸运不死?
铁链将他的四肢牢牢固定住,沈煜渊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赖景辉,摆摆手对无面者们说道:
“行了就这样,都下去吧。”
“是。”
为首的无面者点头应道,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张供状。
沈煜渊伸手拿起那张供状,平静的念出上面的内容:“‘东都畿防御使赖景辉,派人伪装山匪,逼民为奴,虐待良民致死,还逼良为娼,强占民女,勾结洛阳官员,闭仓断粮,哄抬粮价。’呦——!”
沈煜渊念着,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抬眼戏谑的看了赖景辉一眼:
“这么多‘功劳’啊,怪道她一刻也忍不了,刚到洛阳不足一日便将你收押。”
他将供状放回桌上,脸上满是笑意的对着赖景辉说道:
“她很粗暴是不是?”
赖景辉茫然了一瞬,心中浮现出某种可能,这位天子近臣嚣张跋扈、手腕残暴,或许早就引的天子不满,只是天子根基不稳,尚且还需要一把刀为他扫除朝堂之上的阻碍,但皇帝的心中恐怕早落下了不满。
但赖景辉也不敢胡乱揣测,只能含糊的点点头。
沈煜渊好似丝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反而眼底的悦色愈加浓厚:
“朕就知道,她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忍不住不动手呢?还把你送来了,你看。”
他将那张供状放在他面前:“‘倒卖军饷,私养府兵,意在谋逆’”
在赖景辉震颤的目光中,他却仿佛像是发现了一个珍宝一般:
“她可真会选,你身居高位,原本撑死也就掉个脑袋,这谋逆的罪名一出,你的九族也能下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