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细雨如丝,落在京城御史府的青石小径上,在小水洼里晕开一圈圈的涟漪。
王元妦倚在窗边,手指却无意识地捏着绣帕,她呆呆地望着。似乎连自己今日要嫁人都未曾察觉,绣帕上有两只奇形怪状的水禽正在撅屁股,下面绣的水波更是歪歪扭扭。
好丑的鸟。
说它是鸳鸯,鸳鸯都要连夜扛着池塘搬家。
“小姐,别发呆了,嬷嬷教你些东西。”这时候,府里的老嬷嬷张氏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主母并没有交代,可是嫁人的姑娘哪能不会这些啊。
况且要嫁的那人又不知底细,这闺中之事总要懂些。
若伺候好,凭他什么神仙公子也把持不住。
她想着,顺势坐在了她的身边,眯着眼打量她,又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心中暗叹:这张脸,生得这么娇,这么美,可惜是个傻子,连绣花都绣不明白。
见王元妦没有任何反应,她又道:“大小姐,男人啊基本上都是一个德性,虽然你得了痴症,可是也要为人妇的,总归要学会闺房之术,到时候别床笫上跟个木头似的。”
她顿了顿,见王元妦没反应,便轻哼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
“瞧这脸蛋儿,水灵灵就很水蜜桃似的。”张氏的手指忍不住在她细腻脸上摸了一下,她并没躲开。
张氏叹息道:“要老身说啊,男人瞧见你这模样,怕是骨头都要酥了。可光有脸不行,还得有些手段。”
她突然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封皮上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字,这翻开一页,交缠的图样赫然出现在眼前,画风细腻,姿态撩人,活灵活现的。
张氏指着一处,低声教道:“瞧画总能看懂吧,洞房夜你得主动些。男人喜欢女人软着身子贴上去,像水一样缠着他。你这腰细得跟柳枝似的,轻轻一扭,就能让他魂儿都没了。”
王元妦眨了眨眼,似乎还是不懂,可那双杏眸却无意间流露出一丝懵懂的媚态。
张氏瞧着,都觉得自己的心头一跳。这傻丫头,真是天生会勾人。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还有这腿,半推半就地分开些,露出点白花花的肉,他保管挪不开眼。你再娇声喊他一声夫君,他连骨头缝都痒痒。”
王元妦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听,可那双眼里依旧空茫的一片。
张氏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下又是一阵惋惜。
待到她走后,王元妦这才放下了帕子,唇角的弧度上扬了起来,雨还在下,不过小了些。
而此时丫鬟茉香正好也推门进来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小姐,您瞧这雨下得没完没了,可千万别误了吉时。”
王元妦的样子竟然和刚才痴态完全不同了,她笑了笑,声音软绵绵的,又带着几分无辜,说出的话也是明明白白:“那少年郎来路不明,况且众人也说我是个傻子,误了又怎么样?”
茉香一愣,忙劝道:“小姐可别这么说,外头都在传那公子长相俊俏的不得了,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您这婚事虽是继夫人定下的,可若真是个好郎君,也算是良缘。”
王元妦听到这话,笑意更深,却没接话。她起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那镜中人眉目如画,娇媚如花,朱唇似海棠初绽,雪白的肌肤泛着细腻般的光泽,可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杏眸里,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霜。
铜镜边缘的螺钿已有裂痕,就像这个家,表面光鲜,内里早被蛀空了。她恍惚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将她抱在这镜前,用笔蘸了胭脂,在她眉心轻轻一点,笑着说:“我家元娘,将来定要风风光光地出嫁。”如今真的出嫁了,却不肯露面。
好郎君?她心里冷笑。继母李氏这门婚事定得十分蹊跷,分明是想借这个不明身份的少年郎,把她彻底推出去,然后她的亲女儿王婉儿顺理成章的进了侯府,至于那少年郎是何来历,怕是连李氏自己都没弄明白。
王元妦并非真傻,八岁那年娘亲病逝,灵堂的白幡还未撤尽,父亲便迎了李氏进门,原来在娘亲还活着时候,两个人就暗通曲款,有了小她一岁的妹妹,李氏进门后,这不过半年光景,她的月银便少了八成,四季衣裳总迟上一月才裁。
那年隆冬,她穿着单薄的夹袄立在廊下,看李氏的女儿裹着狐裘在雪地里打滚,父亲亲手为那女孩系上斗篷的银扣,她忽然就懂了,有些眼泪,得往心里咽。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您该换喜服了。”茉香小心翼翼地从一旁捧来一袭大红嫁衣,上面绣着金线鸳鸯,红得刺眼。她忍不住又小声抱怨:“方才路过西院,二小姐的嫁妆箱子摞得比院墙还高。”
王元妦接过嫁衣,手指摩挲着绸面,脑海里却翻涌着昨日偷听到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