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也如姜,狼狈失措,可为了女儿的性命,她拚了命的逃跑,费了几日几夜,辗转逃回东海岛国,之后又几番企图渡海回到大齐国,却一次次地被萧震的人马阻挡。
当她听闻师衍父女于赴京途中被星宿堂的人突袭,她绝望地以为师微微终归躲不过萧震的毒手。
可当大齐国宫廷传来三皇子妃是师晓元的消息,也如姜又燃起熊熊的希望。
既然师晓元没死,那是不是她的阿微也活着?
这次,也如姜变聪明了,她一改往昔的策略,明晃晃打着要与大齐国互市的名义来到大齐国,有了皇帝的庇护,有了百官与万民的期许,看萧震还敢不敢对她动手!
世上唯有她们母女奏得出合欢散,因为这首曲子本就是东姨娘做给自己女儿的!
那融合也如姜游历各国,在丛林,雪地,沙漠,大泽之间感受世间万物的气息与震荡,这首曲子,是东姨娘以生命历程交织而来的盛宴。
至于其他人的合欢散,当然都是假的!
东施效颦,只有表皮,没有灵魂!
事情进行相当顺利,大齐国皇帝有求必应,更没曾想,竟真有一个琴师将合欢散奏得令她如痴如醉,更没料想到,这个会奏曲的纪瑛竟就是她的阿微!
可她失之交臂,被目光如炬的戟王在最后一刻拦住。
也如姜暂时放手,并非是屈服在戟王强悍的意志底下,而是看出阿微对他的恋慕实在过于昭然。
经历过几段情爱的也如姜,一眼便看出阿微很喜欢这个皇子。
很喜欢很喜欢。
而这次,也如姜终于找回自己的女儿了。她不知道为何阿微放弃了与戟王厮守的念头,但总归她奔向了自己的怀抱。
也如姜轻轻摸着牧荆的细发。
牧荆趴在也如姜的膝上,出于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天性,她默默思考着这整串事情蹊跷之处。
萧震的为人她多少还是理解一二的,阵前倒戈不是他的作风,他一贯想定便做,说干便干,若不是事出突然,断不会有随意改变心意的举措。
身为星宿堂堂主,他手段狠戾自然与鬼星相当,可人品还算是磊落,不会干出像鬼星那般借刀杀人的阴私勾当。
与也如姜谈好的碰面,究竟是怎么会在最后一刻变了卦?
若要除去也如姜,一开始就直接干了便是,何必往来书信,煞有介事地以天阳道为藉口,将也如姜诱了出来?
而那时的师夫人,已经是星宿堂的副堂主了吗?
牧荆回想起那时严谨持家的师夫人,虽严厉而苛刻,却并没有半分暗谍的气息。
所以,到底是谁,又是什么,让萧震临时变了卦?
也如姜温柔的嗓音忽然从头顶上传来:"你也觉得疑点重重对吗?"
牧荆轻声:"嗯。"
"阿娘事后回想,确实也觉得有许多古怪之处。"也如姜突转话锋,道:"不过阿,阿娘讲这些给你听,并不是为了要让你又与星宿堂牵绊在一起。"
牧荆绷紧了肩头。
这么一个"又"字,透露也如姜其实都知道了。
想来鬼星都把牧荆在星宿堂的一切都告诉也如姜。
也许连她与戟王的那段情事,也约略描述了点。
但不会太多,牧荆直觉鬼星与戟王之间有较劲的意味,鬼星口里不可能吐出过多的陈述,来恶心他自己。
牧荆知道,纵然十年未见,可儿时养育她的也如姜,应当得以猜出一二。
牧荆不自觉地退却,不敢与母亲坦白这十年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近乡情怯。
可便是因为许久不见的亲人,却总能看透你心中所想,不言而喻的默契。
那是一个洞悉一切的深渊。
"阿微,告诉娘,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牧荆瞬时恍了下神。
已经有许久,许久,没人亲切地问过她,问她有什么打算?想做些什么?有什么安排?
自从东姨娘离开后,就没人在意过牧荆的意愿,师晓元娇气任性,师衍懦弱无能,师夫人严厉跋扈,星宿堂的人以她阶级过低爱指使她。
就连那个貌似爱她极深的男人,矜贵艳美的戟王,也不曾问过她,有什么打算。
她任他摆布,她百依百顺,她卑微仰颈,有时候就仅仅是为了得到他炽热狂烈的一眼。
她心底冰凉,而他的热烈总能令她身子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潮,如水面涟漪从心到身,一阵阵地蔓延开来。
就算是被烧化了,烧成岩浆,只要能与他交缠在一块,水乳交融,她也愿意。
她曾经一万个愿意的。
牧荆摇摇头,苦笑:"在遇见阿娘之前,我一心想着要找到阿娘,要为自己报仇,可现在如愿以偿了,我反倒不知道接下来要何去何从。"
也如姜深深地瞧了她一眼,问:"你很喜欢三殿下,对吗?"
为何忽然这么一问?牧荆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阿娘何意?"
也如姜视线往下,定在她腰间的玉妖之上。
"阿微,打从进到这间屋子里,你就将那只玉握得好紧,握到手都红了,从头到尾都没放开过,你不疼吗?"
牧荆垂下眸子,手指微颤。
也如姜体贴牧荆,并没有明白地讲,怕触动牧荆的心。
可这句话听起来分明就是在问,离开戟王,她不疼吗?
牧荆望向远处。
月光摔碎在远方的海面上,有若萤火虫散发出来的碎光。
一时之间,牧荆觉得今夜的月色好冷,好冷,冷得她想要扑进去戟王滚烫结实的怀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