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不春有些意外:“你不害怕吗?万一他把你卖给我做药材呢?”她总是喜欢开玩笑逗小孩,但这个小孩似乎不怎么买帐。
李逢意下床拿起杯盏大口大口喝水:“为什么要怕?我又不是他的附属品,天地浩大,困不住我。”
碾药的手一抖。
许多年前,那孩子也同她这样说过话,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你醒了?身体可有异样?还记得昨日是谁给予你灵力的吗?”青衔推门而入,见到李逢意醒来有些欣喜。
好多问题......“嗯,没有,不知道。”
“......?就这样?”
“还要怎样?”她歪着头,两只眉毛上下反蹙,疑惑中透着天然的懵懂。
本来他才是师尊,怎么现在变得像在被弟子诘难,青衔隐隐感觉跟这个人相处,自己总会被她噎住,再大的火气都要偃旗息鼓。
他叹了口气:“罢了,我送你回去吧。”
李逢意饮尽最后一口茶水,乖巧点点头。
倘若是抱着,青衔金丹遁走便可,但要带着李逢意站立,便得以剑承载,四隅好久没被踩过,十分不情不愿。
要起飞时他又犯了难,揪着李逢意衣领,好像不太尊重对方,拉着衣襟,好像不稳,想来想去都要肢体接触,堂堂青衔尊上被这等小事难住,整个人像根木头杵在原地。
李逢意看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脸色,不解又加深一度。她径直从后背揽上对方的腰:“小绿,可以走了吗?”
青衔身形猛地一顿。接下来半刻钟,他的注意力都在腰间这双手上。
朝阳正缓缓上升,金光辉映明夷宗大小二十六座山峦,流云肆意卷舒,聚散随缘。
“好美的峰峦!”李逢意赞叹。
她的手很纤细。
“好美的瀑布!”李逢意赞叹。
她的手很柔软。
“好美的草地!”李逢意赞叹。
她很喜欢用手指拍打音律。
四隅被他驾驭得摇摇晃晃,一怒之下干脆摆脱他的驱使,自己用剑气平平稳稳地飞到长遗宫。
青衔正欲追上去嘱咐几句,镜不春的传音符便猝不及防亮起。
“何事?”
镜不春有所保留:“事关重大,你需得避开耳目。”
他索性即刻赶回主殿,见四下无人,捻诀打出隔息阵:“好了,说吧。”
那头沉默良久,似乎犹犹豫豫,半响才堪堪传来生息:
——“你的徒弟,有可能不是原来的徒弟。”
*
掌门带一干长老前来探查李逢意身体情况,不出所料毫无头绪,最终将此事定夺为“天佑明夷,真神暗助”,并令各峰主就其中所悟与真神身份作十万字宗门前景汇报。
整个明夷宗各峰都散发着冲天怨气,而罪魁祸首在食肆用饭。
李逢意从慕渺与花彤儿口中得知,她的光辉事迹已在宗门发酵,“修仙界第一女流氓”的封号如今人尽皆知。
她无处喊冤,只能向手中扣肉饼撒气,好好的饼被她西咬东啃,成就一副青山万重的水墨画。
七经八脉畅通无阻的李逢意修炼半日,在子时爬上温软床榻。
“沙沙......沙沙......”
慕渺白日送给李逢意一个滴漏,磨碎如水的沙砾倒悬垂落,窸窣声在深夜格外明显。
而现在,那沙砾竟连同窗外夜啸的乌鸦,忽然静止在半空。
无人觉察中,金光瞬息明灭,一道人影静静站在床榻旁,玩味地注视着李逢意睡颜。
他见眼前人不做回应,干脆凑近到极限,右腿跪坐榻沿,单手在李逢意唇珠上轻轻游移:“还不睁眼么,我可要亲上去咯~”
李逢意呼吸平稳,似乎深深沉睡。
他缓缓俯下身子,勾起的唇角几乎与李逢意鼻息相碰撞,只差一步便要得逞。
李逢意依旧没有觉察,吐息自然而绵长。
“......切,没意思”他悻悻而起,“你在荒漠炼丹的事,我会替你保密,但是可不许偷偷做坏事哦~”
“不然,那只小乌鸦便是你的归宿。”
月光投射下,硕大的圆环银饰反射寒凉光芒,岐修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庞笑得格外渗人。
他转身离去后,四周恢复运转,只是方才还在啼叫的乌鸦身子僵直,“啪”一声跌落枝头,摔得血肉模糊。
李逢意在半刻钟后睁开眼,眸中锐利清明,毫无睡意。
她知道当时会有掌门窥视,因此特地避开对方法器的灵力波动范围,从掌门的反应看,她并未东窗事发。
这个岐修却知道她在戈壁背面的所做作为,说明他拥有十分厉害的法器,能漠视一切查探,更棘手的是,他特地打开法器望“顾澈”这不起眼的小喽啰,也许早就怀疑上她。
得找个时机探明来意。
整夜睡意浅薄的李逢意,清晨被同样夙夜难眠的青衔敲响房门。
“收拾下,跟我去山外历练五日,回来参加宗门大比。”
直觉告诉她,青衔的态度与往日有些不同。
虽事事有回应,但下山这一路,青衔不再主动生话,那双平日悲喜无境的眼眸,与她对视时竟压抑着催城灭世的惊涛骇浪。
甚至,隐隐传来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