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大陆,霜鳞海阙,冰层浩瀚无垠,晨曦洒落,折射出一片冷冽而瑰丽的光华。
冰层之下,深海幽蓝,海底山脉绵延起伏,宛若龙脊沉眠。
吹雪剑宗便坐落于此,宗门大殿如海底龙宫,殿宇以珊瑚为骨、琉璃为砖、珍珠为灯,镶嵌着龙鳞般的冰晶,流光溢彩。
宗门四周,古老阵法化作无形屏障,将冰层与海水隔绝,弟子们均佩戴“鲛绡符”为通行证,御剑穿梭其间。
吹雪剑宗乃修真界第二大剑宗,传承千年,与上古妖族渊源深厚。初代祖师曾与银龙结缘,得其赠予海底龙宫,遂在此开宗立派。
今年的问道大会由吹雪剑宗主办,旨在邀各派俊才切磋论道,优胜者可得海底珍宝。
万里冰桥如练,横贯海底,连接主殿的白玉龙吟台,各派弟子纷至沓来,或持剑肃立,或低声议论,气氛热烈而肃穆。
而沈君珩与谢云深甫至龙吟台外,便被两柄交叉的长剑拦住去路。
守卫银盔覆面,龙纹轻铠寒光凛冽,声似北风扎心:“无鲛绡符者,止步。”
沈君珩下意识按向腰间——空空如也。
他眉峰微蹙,心道师尊果然又忘了交代要紧事。余光瞥见谢云深静立身侧,清冷面容毫无波澜,指尖却轻轻抚过腰间的玉笛,似乎在无声地表达无奈。
正当僵持,忽见远端云破处一道鹤影翩然而至。
沈君珩如见救星,急切招手。
陆清晏广袖当风,于半空轻扫一眼,在掠过沈君珩时略一驻足:“当时为师让你来剑宗住,是你自己不愿。”尾音上挑,平淡语气竟带上几分揶揄。
沈君珩当即执礼,嘴角却悄悄抽动——陆师尊这般神态,像是早料定花无情会出纰漏,面上却含笑恭敬道:“弟子惭愧。”
陆清晏颔首,挥袖示意守卫放行,总算让二人顺利入内。
他们被安排在同一间客房。谢云深将花无情嘱托的贺礼送去吹雪殿,待他归来时,小师弟已经和衣睡下。
大会开幕当日,龙吟台上,仙光氤氲,云霞缭绕,三道身影凌空而立,光华流转间威压自成。
本该四尊共临,奈何桃源谷那位向来恣意——“灼华仙尊”又嫌琐务缠身,只遣“白桃客”送来一坛桃花酿权作贺礼,倒教在场众人哭笑不得。
中央,“霜月仙尊”萧寒曲银铠凝霜,佩剑龙吟。雪肤朱唇,玉角玄尾。银发如寒瀑倾泻,龙眸似冰魄生辉。半妖之姿风华绝代,不负修真界第一美人的称号。她声音清冽,如冰刃破空:“青云问道,剑试群雄,愿诸君展露锋芒。”言简意赅,却令台下千柄刀剑齐齐低颤。
右侧,“正澜仙尊”陆清晏鹤袍临风。本命剑“定江波”悬于腰间,剑穗纹丝不动。他眉峰如剑,鼻若悬胆,眸光沉静似古井无波。虽只负手而立,便自生一股浩然清气,周身似有千钧之势,连最桀骜的剑修都不由自主屏息垂目。
左侧, “弈星仙尊”闻不悔迎风而立。半幅玄袍如夜,半幅素衣似雪,恰似他那一分为二的发色——左鬓如墨染,右鬓若霜凝。白纱覆目,指间一枚云子闪烁幽光,袖中星盘叮咚相应。虽唇角含笑,但难掩周身倦意。
沈君珩站在台下,目光穿过人群,静静望向高座上的闻不悔。
他此行只为求其一卦——九叔的下落。
然而后颈一凉,似有一道目光,灼热而赤裸地烙在他肤上,攀在他的魂上。
吸食血肉,化作附骨之疽。
那视线太过熟悉,沈君珩心神微震,猛然回首。
人群熙攘,并无异样。
聂烛惑立于最远的角落,身披幻术黑袍,面容隐于斗篷之下。
他本只想远远看一眼。
就一眼,确认那孩子平安就好。
可当沈君珩的身影真正映入眼帘时,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时隔两年再见,他的“行之”已如淬玉生辉,身量抽长,风姿绝代。
他立在光里,一袭素白广袍似雪瀑倾泻,如谪仙临尘,令人惊心动魄。
眉眼如画,每一寸轮廓都似被天道精心雕琢过,连垂落的眼睫都镀着一层淡淡柔光。
他比从前丰润了些,却更显得骨肉匀停,清隽挺拔。
广袖流云般垂落时,隐约可见腕骨如玉的弧度。
腰间束带勒出的线条,偏在转身时勾出一段令人心痒的阴影。
连发梢被风吹起,青丝飘扬,都仿佛在灼他的眼。
像一块被养得极好的美玉,光华内敛,却让人想捧在掌心,细细摩挲每一寸变化。
这哪里还是凡间客?分明是九重天上,最不该被染指的琼雪仙株。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心口突然绞痛难忍,如醉黄泉发作。
聂烛惑虚弱地靠在廊桥冰柱后。
“他过得很好。”聂烛惑想。
桃源谷将他养得这样好,肌肤如玉,风姿卓然。
再不是离鹊渊下那个蜷在他怀里取暖的王行之,再不是岩洞内那个惊惧被他伤害的王行之,再不是寒潭中那个笨拙替他束发的王行之,再不是古寺边那个耐心教他识字的王行之。
他再不是王行之。
他已是沈君珩。
“有区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