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阁内珠光流转,商金金正拨弄着金算盘,忽见一道玄色身影踏入,惊得手中玉珠“啪嗒”坠地。
他慌忙堆起笑脸,圆润的身子灵活地绕过珊瑚屏风:“魔尊大驾光临,小店三生有幸!新到的玄天灵器刚开光,还有这柄‘破月刀’……”
聂烛惑眸光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法器,兴致缺缺。
这些俗物,怎及得上当年他赠予沈君珩的赤戒?那戒面嵌着的——可是取自他心口的一滴魔血。
聂烛惑思绪渐远,试图回忆沈君珩的喜好,可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模糊。
那青年似乎从无特别钟爱之物,也无明显厌恶之情,总是淡然处之,仿佛对一切都不甚在意。
忽地,他忆起某夜雨声淅沥,沈君珩坐在离鹊渊的石洞中,手捧一块碎成两半的玉璧,眼神空茫,似在缅怀什么。
那玉璧模样古朴,隐隐透着灵气,许是与他身世有关。
“可有——”他心念一动,指尖轻叩琉璃柜,“修复古玉的宝物?”
“有的有的!”商金金小眼骤亮,扭身从密室捧出个鲛绡锦盒,“此乃东海鲛人泣血所凝,名唤‘鲛人泪’。”掀开盒盖,一颗冰蓝珠子莹莹生辉,“莫说碎玉,就是魂器也能修补如初!”
聂烛惑二指拈起宝珠,对着灯光细看。珠内似有潮汐涌动,隐约传来鲛人哀歌。他忽然想起沈君珩抚玉时微红的眼眶,心头一紧。
“多少?”
“这个数。”商金金搓着胖手比划,“不过宗主若要——”
话未说完,一袋极品灵石已砸在案上。
“买了。”
离开珍宝阁,他未作停留,直奔血衣楼而去。
血衣楼隐于暗巷,门前无灯,木窗紧闭,唯有风中传来隐约血腥气。
欧阳殇秋早已候在楼内,见他到来,递上一卷密信,声音低沉:“你要的东西。”
密信上记载着桃源谷的门派底细、弟子名录、日常习惯,连花无情的起居规律都记载得一清二楚。
他接过密信,转身背对欧阳殇秋,指尖轻抚面具,低声道:“化名‘茶心徊’,早年离谷的师叔,这身份可还妥当?”
欧阳殇秋沉吟片刻:“桃源谷弟子多为孤儿出身,花无情又懒散,门派记录本就混乱。你这身份,既能解释为何无人识得,又能顺理成章亲近沈君珩。只要你不说破,没人能看出端倪。”
聂烛惑颔首,心中已将计划推演数遍。
马上便是沈君珩的生辰,他打算以“茶心徊”之名,携礼登门。
聂烛惑这半月苦练桃源谷剑法,连执剑的姿势都改成了资深弟子惯用的“还枝式”。昨夜更将《桃源纪事》倒背如流,连谷中那棵千年桃树何时开花都记得分明,只为在沈君珩面前不露半分马脚。
他自恃化形之术高超,语气神态都反复揣摩,除非同等修为的花无情亲自出手,否则无人能窥破他的伪装。
此计天衣无缝。
聂烛惑又道:“还有一事,替本座办了。”
三日后,七月十七,流火时节。
天机阁,修真界第一酒楼“摘星楼”外,赤红凤凰木开得正艳,与檐下千盏琉璃灯交相辉映。各派修士手持烫金玉帖踏云而来,皆为贺那“玉尘君”的二十岁生辰。
聂烛惑早早便至,隐在摘星楼檐角的阴影里,远远窥视。
他需要等一个接近沈君珩的机会。
等,从天亮等到天黑。
玄色长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望着灯火辉煌的宴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鲛人泪。
楼内传来阵阵笑声。
透过雕花窗棂,能看到沈君珩被众人簇拥的身影。
白衣胜雪的剑修正执杯浅笑,引得满堂珠玉皆黯然失色。
聂烛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转过身去,忽然觉得掌心鲛珠烫得惊人。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他终于等到了想要的。
楼顶,沈君珩独自倚在栏杆边,身边再无人叨扰他。
玉冠微斜,衣带当风。
夜露沾湿了他的袖角,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远处星河出神。
月光流过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君珩。”
这声呼唤轻得像是怕惊散一场梦。
当沈君珩回过头,带着三分醉意的眸子望过来时,聂烛惑突然不会呼吸了。
“生辰快乐。”
聂烛惑深吸一口气,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强按着心魔的蛊惑,颤声道:“我是你师叔茶心徊,经年离谷云游,近日闻你名动九州……”
话音未落,沈君珩忽而大步逼近。
聂烛惑一惊,呼吸骤乱。
他不敢直视那双清冷眼眸,慌忙从袖中取出一个莹润玉盒,盒中鲛人泪泛着幽蓝微光。
“此物乃我游历东海秘境时偶然所得……”他声音渐低,目光却不由自主流连在沈君珩眉眼间。
灯火阑珊下,那人眼尾微红,像雪地里落了两瓣凤凰花,眸中似有月华倾泻,美得惊心。
“可还喜欢?”
心魔又蠢蠢欲动:“他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你等了这么多年,何不现在动手?”
头开始疼了,聂烛惑紧握双手,指甲嵌入掌心。
不行。
他不能在此刻失控,更不能让沈君珩看见这副肮脏模样。
该走了。
“我。”他仓皇转身,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还有事,先行告辞,你要珍重。”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九叔。”
两个字,如初雪落下,又如惊雷炸响。
心魔的嘶鸣戛然而止。
聂烛惑浑身僵冷,仿佛被冻在原地,连血液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