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啊,阿姐,你怎么这么能睡,也不看看是几时了?我们今日不是说好了,要早些出门的吗?”
是阿错的声音?他怎么会在北蛮?
姜眉不知道是梦是醒,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又被温暖和煦的阳光刺得生疼。
她睁开眼睛,起身,瞧见阿错背过身去,收拾着一袋行李。
“阿姐,你若是好了,就来找我们,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只等你一个人呢。”
“阿错,你……”
姜眉瞥见床头那一身白如雪的素色纱衣,一支白玉发簪,还有一盒鲜红似血的胭脂。
“妹妹,你还在等什么呢?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可千万不能怠慢了自己,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来见大家。”
这是柳儿姐姐的声音,她怎么也在?
姜眉还恍惚着,那胭脂自己开了盖子,香甜如蜜的膏脂便涂抹在了她的唇瓣上,素色纱衣仿佛量体而裁,严丝合缝地缠绕在她的肌肤之间。
“要上路了,姐姐。”
她恍惚着走到门边,等着她的人是小莹和琉桐,小莹拉起她的手向外走,琉桐手里捧着的不是琵琶,而是一盆无色无味的白花,为她洒落满衣。
阿错,柳儿姐姐,周云,小梨,梁胜,甚至还有何永春,洪英,康义……
顾元琛不在这些人之中。
众人夹道站在两边,静静望着她,面上无一不带着微笑。
“阿姐,放心吧,你再也不会受苦了。”
“妹妹,莫要牵念,你看看那是谁——”
姜眉顺着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人群的尽头处,一对夫妻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向她招手。
爹娘说:“小眉,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她向前木然走去,似乎被什么低头一看,一身雪白的素衣早就被鲜血染红,因为裙裾之下没有腿足,空空荡荡的。眼眶里亦发着烫,抬手去抹,却只触到两个空洞和黏腻的血液。
“别去想这些啊,姐姐,不然就不能解脱了!”
小莹大叫着,急切上前来抓她的手臂——
*
烧红的烙铁在姜眉的手臂上重重碾下,皮肉被烧灼的焦糊味冲进她的鼻中,铁片发出滋滋的声音,鲜血被灼干冒出白雾。
随后,才是剧烈的疼痛,她喊叫,可是只能发出野兽一样的低鸣。
北蛮士兵放下她的衣袖,似乎遮住了那狰狞的伤口,她所受过的伤就不复存在了。
“大王,这女人醒过来了,。”
一个冷酷的声音用北蛮语讲道,乌厌术石走上前,把一壶烈酒自姜眉的头顶浇下,因被绑得结结实实,她无所遁形,辛辣的酒液堵住了她的口鼻,让她近乎于窒息。
“为什么?她好像伤得不是很重,为什么只是在马上被带过来,就快不行了?”
乌厌术石用脚翻过姜眉的身体,扯开头套,露出她微张的唇瓣,把余下的烈酒灌入她的喉中。
“大王,这个女人之前就受过很重的伤,身体不是很好,好像还中了特殊的毒药,方才只给她用了一点迷药,没想到她已经承受不住了。”
“那就不必再用药了,反正也是个哑巴,不能开口。和我的艳姬是一样的,不会让我们徒增烦恼。”
他招了招手,在一旁静静观瞻的长丽公主走上前来,藏起眼眸中的恐惧,露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抱住乌厌术石的手臂。
在地上抽搐的姜眉停止了颤抖,努力抬起腰,试图把乌厌术石的脚移开,即便只是徒劳之功。
“艳姬,我美丽的公主,你开心吗,准备好了吗?”
乌厌术石的面色冷了几分,转而把目光投向长丽公主,戏谑地问道。
“阿奴要永远追随大王,阿奴是大王的人。”
“你是谁?”
“是大周的公主,是大王的阿奴。”
低沉而又得意的笑声从乌厌术石的喉间溢出。
“听到了吗,很快你也会像她一样听话的。”
姜眉用呜咽和哀鸣表露愤怒,借着夜色,长丽公主悄悄落下一滴泪水。
乌厌术石把姜眉提上马,在她的头套上割开一个口子让她能看清对面山崖的情形。
随后他拍了拍公主的腰,指向沟通两面山崖的唯一吊桥,让她站上桥头,身后无数锋利的箭对准了她。
此处名为鹰峰崖,隶属北蛮,数十米外,正对面的吟风崖则是大周之境,中有天堑相隔,只有一道吊桥沟通。
两国未曾开战之前,百姓皆此道来往沟通,开战之后,此处两军皆有重兵把守,因此双方都不曾考虑借用此道行军。
不多时,对面的山崖之上也马蹄声阵阵,亮起了火光,一道铁盾铸成的墙移向桥边。
乌厌术石冷哼一声,笑道:“顾元琛,没想到你中了一箭之后,变成了如此贪生怕死之辈,你可以放心,我的箭,不是射向你的。”
他抬手,只留下几人的利箭在弦,瞄准了站在桥头的公主。
他在那十三个人的头颅中留下了纸条,说是今夜要给顾元琛一个惊喜,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不顾危险前来赴约。
看来这个女人于他而言的确意义非凡。
铁盾铸成的墙打开,顾元琛一夹马腹缓缓行出,他看了看远处站在桥头的人,是宗馥芬没错。
所以,马上那个被蒙面的人是她,她还活着。
乌厌术石究竟想要干什么?
“其他人呢,大周的士兵们,就不想见一见你们的公主吗?若是如此没有诚意,那么我们就只好在战场上见了。”
顾元琛沉声不语,寒风吹卷起他的战袍,他身上的盔甲抵得住精兵利刃,却抵挡不得这刺骨的寒意。
他抬手,命众人放下兵盾,又让人看好激愤不已,恨不能立即冲向桥边的宗赴将军。
“为何不说话呢,大周的敬王爷,真是物是人非啊,当年你杀了我的父亲,我本以为我们再见面时,是帝王面对帝王,只可惜我已经统领北蛮,而你,却成了皇帝之下听从调遣的人。”
顾元琛直截了当地问道:“莫做巧言,你要送我的大礼是什么?是公主吗?”
“既然已经让宗赴将军做好了准备,今日便不能毁约,只是我想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顾元琛,你是想救这位公主,还是想救你忠心耿耿,为你出生入死的手下?”
顾元琛没有回答,乌厌术石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朗声大笑。
“怎么,很难选择吗?不急,本王知道大周人一向看中亲情——去吧,爬过去见你的哥哥,见你大周的子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