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琛这一场恶疾惊动了行宫上下,更何况其高功威名在身,才回到定州行宫入住,便险些被这没来由的顽疾夺了性命,怎不生出流言蜚语。
这样的话自然也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
夏至是皇帝顾元珩与敬王顾元琛的生辰,也是太后永生永世难忘之日,因而夏至前一日不过三更之时,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就这样坐着等到了清晨之时,她等来了自己的“女儿”,长丽公主,可是却不是留在京城中的那一个“宗馥芬”。
宗馥芬是跟随顾元琛一起回到定州行宫的,两人却都不曾面见太后,如今一声母后万安,却让太后一时失神。
她与顾怀乐都没有想到,宗馥芬居然能在北蛮活下来,可若是细纠当年过责,也是顾怀乐难辞其咎,因而她试着让自己接受面前这位“女儿”。
当年顾元琛落水之后,先帝便再冷落了她,将皇七子顾元琛交给了兰夫人抚养,她的封后之路,自那时起便断送了。
因而太后对这位真正的宗馥芬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幼时尝尝依赖在顾元琛身边,因为兰夫人有心扶持七皇子顾元琛夺嫡,想要宗馥芬与他结为姻亲。
此番方觉光阴如流水,原来已经过去数年之久。
还好,终究是自己的皇儿当上天子,自己成为太后了。
宗馥芬与太后寒暄了几句,察觉对方似乎出神,便起身跪在了太后面前。
“儿臣多年背井离乡,深陷北蛮,未尽孝道侍奉母后,亦未尽公主之责,未皇兄、王兄分忧倍感惭愧。”
她旋即叩首一拜,埋首时却不禁多了一丝笑意。
“你这是——”
“宗赴将军之女宗馥芬,当年曾不顾生死,救儿臣于水火之中,遭受北蛮恶贼百般折磨,儿臣倍感惭愧,更闻其多年来陪伴母后膝下,便请愿母后认其为义女,封其为长敬公主,儿臣必以姐妹相待。”
太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散了身边的人,叫宗馥芬起身。
“芬儿——哀家记得从前敬王是这样唤你的吧,好孩子,你能这样想有心了,如今没有人,也该是哀家要向你好好道谢才是,你这些年也受苦了,只是你,你让怀乐再得公主之名,就不觉得这些年——”
宗馥芬莞尔一笑,打断了她的话:“母后严重了,都是儿臣分内之事。”
太后总觉得宗馥芬有些古怪,可是顾怀乐一直不能以公主之名入宫,母女二人若想见面有诸多不易,如今看来这宗馥芬很是懂事,借此机会再抬一抬宗氏一族,多一位公主也并无大碍。
见她神色微动,宗馥芬继续说道:“若是母后同意,儿臣便告知皇兄此事,待明日皇兄与王兄二人的生辰之后,让礼部早早做下准备。”
太后不免吃惊:“你已经同陛下说了此事?”
“自然要得母后准允,这几日不曾来见母后,还望母后海涵。”
她的话与她眼底的笑意一样不漏破绽,又让人捉摸不透。
“无碍,你已经很懂事了,敬王回来多日,未有一日来见过哀家。”
宗馥芬眸色一动,闪过悲凉之色,抬眼仍是笑意。
“母后还不知道吗,王兄病得极重,前几日夜里,险些就要——儿臣过会儿便要去看望王兄,母后可要一起吗?”
“不必了。”太后按了按眉心,似乎提及之人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仆役。
“哀家怎会不知他病了,却偏偏是这个时候,岂不是让陛下无故遭人揣测!真是好大的功绩!何况他已经好了多日,不曾来见过哀家,不过你要去看望,便让喜俊同你一起吧。”
“是,那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宗馥芬说出这句话,只觉齿冷,她也不愿在这凉薄自私之人面前再演戏下去,更不理会喜俊和其余几个带着补品的宫人。
先前几次来探望顾元琛,都是被拦在宫门外,只有一次是何永春出来见她。
或许是今日跟着太后的人,宗馥芬终于见到了顾元琛,只是隔着摇曳的珠帘与纱帐。
顾元琛托着下巴懒懒侧躺在小榻上,身边有个女子侍奉着,为他扇风纳凉,观其衣着不失丽色,或许是他的侍妾,见到宗馥芬来了,起身行礼,柔柔道:“见过公主。”
“你要见本王。”他见人走近,散漫看了一眼道,余音中只剩凉薄。
“有些话想同王兄说,这位是——”
“自是陛下赏赐的姬妾,不是外人。”
宗馥芬便直言道:“这些话只想说与王兄一人听。”
方才何永春说“长丽公主”前来时,香茵已经觉察到有些不对,看到顾元琛抬手,当下便放了扇子快步离开。
“说吧。”他的口吻很是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是愤怒和恨意都没有。
“您的身子好些了吗,眼睛可还好?”
他嗤笑了一声:“见不到不想见的人,自然好得很快,你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便去行宫中走在也好,再不济去搅缠着皇帝。”
宗馥芬鼓足勇气,欲要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
“对不起,那日是我做错了,七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请你受芬儿一拜。”
顾元珩悠闲说道:“皇家欠你的,欠你们宗氏一族的,总会给你补回来,你的婚事,本王和陛下都会尽心,你不必担心,更不必同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