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把姜眉抱在怀里,喂了些顾元珩先前赏赐的丸药,入夜人定后才将人救醒,一醒来,便从口中吐出腥黑的血水,身下的被褥已经近乎湿透了。
从前姜眉病得厉害,燕儿是知道的,可是先前明明已经养好了,如今突然成了这副模样,既是怕顾元珩归来后降罪,也是不免心疼姜眉可怜,担心她伤了身体,思来想去,便壮起胆子带人去求见了同在西苑内殿阁入住的长丽公主。
这位长丽公主的身份,燕儿多少也是知晓一些的,前来求助于她,也是设赌避开太后,却不想这位“公主”性情极好,得知姜眉身子不适,便先差了自己身边的通晓医术的女使前去,又拿了自己的腰牌去请太医,甚至要去亲自探望姜眉。
燕儿记得顾元珩的叮嘱,虽感激她的好意,还是婉拒了,以姜眉的名义谢过。
待一行人离开了,宗馥芬长叹一声,顾元珩亦从殿后的屏风缓缓走出,望着殿外远行的灯火,神色漠然。
“王兄,这……”
“今日多谢你了,本不该叨扰你。”
顾元琛打断了宗馥芬的呢喃,只是感激的话语中听不到太多情绪。
“本就是我害了她……还让你们生了嫌隙,王兄为何不让我亲自同她说明呢!”
顾元珩垂眸浅笑:“因为她不会怪你,也不会原谅本王。”
见他不愿再提,宗馥芬也只好表示自己会尽己所能保护好姜眉,不让太后再多刁难。
“只是还有一事,就算是让王兄不快,也不得不问了,姑娘她为何会同皇兄在一起,前日我向皇兄请安,殿门外偶然听得几句,皇兄应当是要给她名分的,今后要带她回京城的……”
顾元琛借着昏暗的烛火掩饰着自己面上的凄楚,呢喃道:“许是偶遇吧,她或许不知道那人是陛下,那时她一定伤得很重,都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宗馥芬一时语塞,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四个字时何等的沉重。
借着宗馥芬命人去请太医,顾元琛亦离开了行宫,回到了自己在定州的私府,何永春先一步带着假扮顾元珩的小厮回来,已经在正厅候了多时。
“王爷,可见到了吗?”
见顾元琛面色哀然,何永春小心翼翼问道。
“是她……皇兄把她当宝贝一样守着,若没有芬儿相助,见一面当真是不易。”
“那,可有好好与她说吗?她怎么和王爷说的?”
默了片刻,顾元琛道:“能如何说,说了又能如何,当下便能把她从皇帝身边抢过来吗?”
“……药已经给她喝了,万幸一向为她诊脉的太医身边有我们的人,至于有没有效,还需再等上一些时日。”
何永春总算能露出点笑脸,喃喃道:“好,那就是好事,也是巧事,谁承想乌厌术石驱遣死士用的药,里面便有能为她解救的药呢。”
后面的可惜,他不再多说,只问顾元琛下一步的打算,顾元琛思虑良久,却问道:“太后这几日当真病了吗?”
“是有这回事,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来告知过。”
“那本王不免要尽孝心了,总是去行宫寻宗馥芬也不是个办法。”
何永春面露难色道:“王爷,陛下这几日不在行宫,她和那位又是……旁的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若是被有心之人嚼了舌根,陛下如今也是愈发多心了,难免要与王爷生了嫌隙啊。”
“嫌隙早就有了,怕什么?”
“奴才是怕她难以立足……自然了,她跑去跟了陛下是有错,可是她无依无靠的,万一被陛下查出从前与王爷有关,只怕……”
顾元琛长叹了一声,淡淡道:“你说的是,左右她也不想见本王。”
何永春见人恢复了些理智,便又劝道:“王爷,奴才说一句不该说的,当初的既然是误会,便总有能解开的时候,她如今心里有怨恨也是难免的,王爷前往不能操之过急,这丫头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软硬不吃——”
“解开?”顾元琛冷笑一声,“如何解开,告诉她从前的恩怨,让她知道皇兄为何会留她在身边,然后呢,她就能回本王身边了吗?”
“怕不是,只会更恨本王。”
何永春不再多言,叹息着为顾元琛的杯中添了茶,坐在他身边一小口一小口的饮尽,窗外风雨声大作。
“何永春——”
“你年事已高,接下来的事愈发凶险了,你回家去吧,这么多年了,本王无以为报,不能再让你牵连进来。”
“王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何永春擦了一把眼泪道,“奴才还能去哪里呢,原想着平定了北边,便能陪着王爷回东昌去了,可是谁想到出了那么多变故……陛下如今也是摆明了不给我们活路了,我家中的事已经安排妥帖了,今后无论生死,都是要陪着王爷的。”
雨声淅淅沥沥,低低叹吟着,两人无言对坐,直至雨停,夜色已深,府门前马蹄声渐进,来人敲开大门,将怀中闪着银光的血红腰牌一展,卸下蓑衣便大步走向了正厅。
“王爷……此事当真是十分蹊跷,陛下在定州城外,又遇歹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