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他从牙关里咬出这四个字,用这样绝情的字眼去将,不惜是贬低她,曲解她,因为恨,宁愿剖了自己的心口,忍痛也要说这四个字。
他就是恨,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姜眉就那样心甘情愿和顾元珩在一起,甚至连解释的话都不许他讲,将他弃之如敝履,他恨顾元珩,恨纪凌错,他只想报复,竭尽所能,不惜一切报复他们。
“你说什么?”
“你怎知她不是甘之如饴?”顾元琛看不见,但是他能想象到纪凌错那张年轻骄傲,自以为对姜眉有几分情意就可以罔顾一切的模样,不由得怒上心头,不管不顾地说出了一件他至今没有告诉姜眉的事——
“你以为她想见到你吗,想想清楚吧,你是褚恒的儿子,是她最恨的人的亲生儿子,她只要看到你的脸,就看到那个禽兽不如,毁了她一生的褚恒!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你,只要看到你她就会觉得恶心,你是她最恨的人,还不懂吗?”
顾元琛讥讽纪凌错,却又字字句句像是在对自己嘲弄一般。
“你若是还有三分知趣,便不要去打搅她!”
纪凌错是褚盛的儿子,顾元琛也是前些时日在围剿窨楼时偶然得知的,他没有告诉姜眉,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害怕如今的她根本不会相信自己,又或是怕她更绝望。可是至少纪凌错的沉默他听得见。
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酣畅,顾元琛微仰起下巴,可是这沉默显然与他设想的不同,他不由得心头一凛,想到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你知道?”
纪凌错的唇抖着,甚至有些失了血色,发青白的模样,他手中的剑颤抖着,并非惶恐,也无怨恨,连质疑都没有,而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
“知道,知道了又如何呢,顾元琛,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不配,那你呢?”
当日没能救姜眉逃走,又见她一身伤痕,纪凌错日夜悔恨自己无能,只时一时阴差阳错,没有同姜眉一起行刺顾元琛,消弭数日才强打起精神,思想顾元琛阴毒,必是拿捏了阿姐的软肋,便查起了有关姜眉两位妹妹的线索,却一时疏忽为人利用,被扣上奸杀宰相夫人的罪名,自此命悬一线,日日奔流亡匿。
其时颓然失意,身负重伤,若非偶然遇周云相救,只怕今生今世都与姜眉无缘重逢,却只闻噩耗,得知姜眉再中胭虿散,还委身顾元琛,对其舍命相救。
他不在乎阿姐究竟爱谁,但是他要亲口听阿姐说,也要护她一世周全。他固然怀疑不解,却也只相信姜眉,只要阿姐幸福……
可是顾元琛没有给她幸福。
他顶着江湖朝堂无数冷刃前来定州,乔装改扮接近王府,心想哪怕只是远远见到她一面也好,可是数日窥探,姜眉根本就不在这里,仿佛她从未出现在顾元琛府上一般,他心知自己再也等不了了,哪怕是死在顾元琛府邸,哪怕是与他同归于尽,他也一定要知道阿姐在哪里。
“周云什么都和我说了,她说阿姐对你舍命相救……你配吗顾元琛?我不许你那样说她,你对她无情也无义,我早就来了,这些日子我本想看一眼她平安无虞便走,却只看到你和你的姬妾寻欢作乐。”
顾元琛仰着脸,紧咬着牙关,凭着最后一丝孤傲面对纪凌错,吃着自己的种下的苦瓜,肩膀的伤不住地流血,何永春见纪凌错放松了戒备,连忙跑到顾元琛身边。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狠心,竟然能把爱自己的人拱手送与他人。”
“我没有!”顾元琛怒喊道,声音却散在风里,溺进了刺目的日光中。
“我没有……”他小声呢喃着,垂眸的时候,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和药膏混在一起,即使阖目,也刺烧得眼睛生疼。
纪凌错怒骂道:“你没有?难道皇帝还会从你的身边抢女人?难道阿姐会心甘情愿去侍奉那狗皇帝,到你们那阴朽的皇宫里去?”
“是她自己遇到皇帝的,与本王无关,你若是想知道,便去找她问个清楚,不过我告诉你,她如今已经有了身孕,或许不日便会被册封为嫔妃,你如今还是自身难保,再敢擅闯宫闱?只会害她与你一同万劫不复!”
“记住你说的话,敬王爷,你我之间的恩怨并非仅此而已,我还会再来,甚至取你首级!”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囊,丢在了地上,收了剑翻上墙头离开了。
何永春来不及去捡,慌忙起身喊人,却被顾元琛拉住了,此事绝不能声张,更不要说是去请御医,让人大动干戈搜捕纪凌错。
“是我没有留住她,是我负了她。”
顾元琛呆坐在原处,朝着纪凌错方才站立的方向轻声叙念,这是他不能启齿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