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去的人里有道身影谢宴印象很深,是那个叫苏赫的小队长。莫那便是被这个人押进的将军府,又被这个人一手刀砍晕。
谢宴注意到他的刀裂了道豁口,他喊苏赫的名字。到处是打杀声,谢宴的声音被淹没了。于是他抽出备用刀,刀鞘在马身上一甩,纵马追上去。
“苏赫!”
苏赫转头见是谢宴,吓了一跳:“大人怎么冲这么前?”
“接着!”谢宴把刀抛过去。
“这!大人呢?”
“收着吧,我用不惯。”谢宴一箭射穿欲冲上来的敌人,抓起长袍擦去眼睛上喷溅的血迹,调转马头朝另一方向奔去。
不等苏赫看清谢宴离去方向,一股杀气直冲他脑后,他下意识举起旧刀格挡,铿然一声,刀身碎了。他再拔出新刀向后砍去,身后的人也持刀抵挡,金属撞在一起声音刺耳、火星飞溅。
苏赫趁着对峙的时间转身,敌人力气很大,架着他的刀向上走,于是他刀尖顺势冲向对方面门,对方急忙回撤,但头盔还是被掀掉了。
苏赫一蹬马腹冲上前,却在看清对方脸的时候停住了。“阿昆?”
对方也迟疑住:“是苏赫吗?”
“你怎么在这里......”苏赫脱口而出,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立马止住。
阿昆看着他没有说话,然后朝其他地方杀去。苏赫追上,为同伴挡下阿昆一刀。阿昆发了狠,眼睛通红,死命压刀向下,刀刃离苏赫脖颈不过一拳距离。
苏赫骂:“操!老子小时候帮你找了多少次羊,现在你要杀我!”
说是找羊,也不单是找羊。
苏赫住在离苍国最近的大临村子,阿昆出生在离大临最近的苍国部落。
放羊是个很孤单的事情,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更是件难事。他们的羊不止一次跑到两国边境上吃草,两人追着羊跑到一处,隔着无形的国界,从面面相觑到怒目而视,从到视若无睹到各自枕着块石头还能聊上两句。
若是碰上谁的羊越了界跑丢了,另一个就边骂边带着找,找着后再骂骂咧咧地连人带羊赶出界外。
现在他们拿着刀,遥遥对望。
刀压上苏赫的脖子,渗出一条血痕。“阿昆!”
阿昆收回了刀。在苏赫惊疑未定时,他和另外几个苍人士兵对视一眼,回转马身......
另一边谢宴一把将莫那从刀光剑影里拽出来:“找两个人送你回城。”
莫那:“我不回。”
谢宴:“你要是出事,计划就泡汤了。”
莫那瞥他:“你武功也没多厉害,不还留在这吗?”
谢宴:“背水一战呢,主将跑了合适吗?”
“这也是我的背水一战,我也是一些人的主将。”莫那坚持。
谢宴把人扯远点,眺望远处战况。
大临军压抑许久,此番出兵一致向前,锐气十足。而苍国军队却渐渐分化出两股对立的势力,一股举着垣什帅旗,另一股则把诛杀垣什的口号喊得响亮。
在等待粮草的日子里,谢宴一边广泛征粮,一边帮助莫那和她昔日下属及莫罕、伊布的追随者取得联系。这些苍人在宫中事变时少有伸出援手者,部分因为能力有限,部分则是憧憬垣什勾勒的快速吞并宁北的美梦,而选择背弃旧主。
如今两军僵持数月,苍人对宁北久攻不下,反而让大临的军队冲进了家里,这个冬天过得比往年还要艰难——背义者的梦也该醒了。
再根据那些写在羊皮纸上的情报,莫罕的主张在过去十来年确实建立有广泛的群众基础,苍国百姓对大临的态度也不再如从前尖锐。
如此看来,从苍国内部突破的办法是可行的。
暗地里布局不论,莫那露面喊话是第一步,由内应喊出“杀垣什,回家去”口号便是第二步。
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跟着垣什,每一句口号都在撼动他们岌岌可危的决心和忠诚,这些最终叛离垣什的人自觉或不自觉地形成战场上第三股势力。而这股势力将归属于莫那。
谢宴没有再要求她回城,他点了两个人保护莫那,又对她说:“千万别死了,也别让我的兵送死。”
“你去哪?”莫那问。
“接人。”谢宴头也不回,朝偃月坡的方向去。
莫那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坡上出现了一支队伍。他们背光站着,黑色身影被天光拉长,像是站立在山脊上的巨木。
她认出了这些狼狈而眼冒绿光的骑兵,认出的同时也知道了谢宴不等粮草完全安顿好就发起决战的原因——黑色的乌云还在外流浪。
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云家黑骑首先冲锋,紧随其后的是数万乌泱泱的大临士兵,潮水般势不可挡,倾泻而下。
垣什被迫向卧虎关方向避让,又迎面遭遇大临的另一股巨浪。
而在其身旁还有数不尽的涡旋,将他撕扯、推挤,在他耳畔尖叫咆哮......他不断砍杀,不断突围,直至麻木,直到身上的血流尽。
在意识消亡的一瞬,他听见有人喊。
“谢大人!垣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