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回府后,沈枝意就听说了林谢在牢中自缢的消息。
天牢侍卫前来禀报,说林谢在牢中被折磨疯了,不堪重负,这才趁狱卒不注意砸碎了笔,扎进脖间,流血而死。
临死前,他还给沈枝意留了一句话。
“公主,我这一生最后悔之事,便是进城赶考那一日在长街上看见你,自此,我的半生都将为你而活。”
正是那一日赶考见到马车上风光无限的五公主,才让那时只是穷书生的林谢有了飞上枝头的念想。他立誓要成为人上人,他要攀附上最尊荣的公主,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他娶了当朝最受宠的公主。
只是人的贪念总是无限的,他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从只是依附于公主的驸马,渐渐的,他也想要属于自己的权利了。
他不是不喜欢沈枝意,而是不喜欢公主压制他的权势。他也曾想过,倘若沈枝意不是公主,他一定会非常爱她,爱她的美貌,爱她依附自己的柔软。
可她若不是公主,自己又怎会费尽心思地接近她,迎娶她呢?
沈枝意坐在案前,看着桌案上略显粗糙的纸,与她的桌案格格不入。林谢往日用的都是宫里进贡的上等宣纸,最好的笔墨,如今再重新用回这种普通的纸张,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但她只是看着,那纸张上清隽秀气的字,一如她初见林谢时的模样,清秀好看的白净书生。
她早知林谢会承受不住,但她原以为林谢该是被她饿死渴死,不成想他的意念竟这么脆弱,才短短不到两日的时间,就受不住压力被逼疯自尽了。
那她前世在暗室中的那段时日呢,谁知道她又是如何熬过去的?
沈枝意挥了挥手,云锦便上前来,将那张印着林谢笔迹的纸揉碎了扔掉,她看着碍眼,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接着,她吩咐道:“将林谢的尸首送还给他的母亲赵氏,也算是全了我们之间夫妻一场的缘分。”
总归她不能让旁人说她太过心狠,连驸马离世都毫不在意。
……
沈明睿去往江南的第五日,皇宫传来捷报,说是三皇子英勇果决,三两下就将水患一事给处理好了,还顺带治理了江南一带贪官污吏的事。
如今百姓们人人都在称赞三皇子德才兼备,就日瞻云,堪为皇子的表率。
风声传到皇城来,先前也只是官员之间口口相传,渐渐地,连百姓在坊间闲谈都会夸赞起三皇子的功绩至伟,人人竖起大拇指,说他必是储君的不二之选。
沈枝意近来情绪不好,人人都说她是因驸马在牢狱自尽导致的,她与驸马必定情深义重,连宏德帝都这么认为。
于是宏德帝费了点心思,想找机会讨沈枝意开心,他特意让御膳房做了她往日最爱吃的羹饮点心,但沈枝意也只是用了两口就作罢了。
宏德帝又道:“寡人知你如今心结难解,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他属实不是个良人,你又何须为他一人烦忧?”
“只要你愿意,寡人还会再为你择选更好的驸马,堂堂大庆的公主,必定要配上最优秀的驸马才行。”
沈枝意却摇摇头:“儿臣明白父皇的心意,但儿臣并非是为驸马一事烦忧,儿臣只是想母亲了,想去看看母亲,父皇是否也许久没去见过母亲了?”
提起荣贞夫人你,宏德帝的面色一滞,他噤了声,许久没搭话。
确实,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去法云寺看过荣贞了。上一次,他想了又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还是去年年关的时候,他亲自去法云寺为国祈福,顺带才看了荣贞一眼,陪她说说话。
而今年年关时,他被繁杂的国事牵绊,根本无暇去想那些事,整整一年多了。
想到这儿,宏德帝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小五想母亲了?”
“嗯。”沈枝意点头,“与驸马成婚这么久,儿臣都没将人带去给母亲看一眼,如今驸马没了,儿臣应该去告诉母亲一声。”
沈枝意顿了顿,又抬起一双杏眼,期待地看向宏德帝。
“父皇……可愿意陪儿臣一道去看看母亲?”
沈枝意开口,他没有不应的,尤其他家小五现在还在为驸马一事愁烦,宏德帝就更要陪她去散散心了。
于是宏德帝抬手分吩咐,高公公立马派人去安排,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出宫的马车就候在了宫门口。
二人很快到了法云寺,一路上都有侍卫护送,他们没有惊扰任何人,都乔装打扮成寻常人一般,直到进了法云寺大殿,为荣贞夫人上了一炷香。
沈枝意站在一旁,眼看着宏德帝亲手替她母亲添上香火,她沉了口气,不知道这是不是母亲想要的。
母亲在时,父皇心中有她,嘴上也念着她,却始终没能将她接进宫中,陪伴在他身边。如今母亲不在了,父皇所谓的爱就更少了,除了明面上给沈枝意的,再看不到一丝。
沈枝意闭上眼,无声地告诉母亲,她的驸马离开了,不是和离,而是丧夫。
她亲手将她的驸马拉进地狱,让他永无翻身的机会!
下一个,还有沈明睿。
母亲,沈枝意默默地求告,希望母亲能保佑她,这一世,保佑她和明熙能得偿所愿。
沈枝意在门口站了许久,宏德帝才出来,她不知道父皇与母亲说了些什么,她只看见父皇一脸疲惫的样子,一双眼低垂着,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这一刻,沈枝意才真正感觉到,父皇真的老了。
也许很快他就会生病,病重到起不来床,最后连将他最疼爱的公主解除囚禁的旨意都没说出口,他就彻底离开了。
重生回来后,每每与父皇共处,沈枝意都想问,问他前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他为什么会相信自己要谋逆这种话?
她如果真的要谋反,要让明熙成为储君,她大可直接在父皇面前吹吹风,只需要小小的用一点手段,父皇就会考虑的,又何须费劲逼宫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