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内,李家长子文雅俊逸,出类拔萃。
姚雪乔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然后呢?”
“然后?”李钦扳过她的脸,直勾勾盯着嫣红的唇,强硬地捏住她的下颌。
猝不及防,酸苦的液体灌入口中,溢出嘴角,但仍有不少流入喉咙,呛得姚雪乔拼命咳嗽,几近窒息。
李钦扔了瓶子,随意道:“赵池被裴云菁管束起来,吃不着心心念着,让我先去尝尝滋味。若是得趣,他也不算白跑一遭。这女儿欢,你姐姐没喝进去,你替她喝了好生伺候我。”
咕囔着说完,他再也忍不住,含糊道:“你的嘴看着很软,我尝尝香不香……”
“啊——”
入夜后,京郊道上响起激烈的马蹄声,掠起短促的风。
这一路无人说话,路途格外漫长。夜风夹杂着露水,沾湿发鬓。
审刑院的人多在京城捉拿要犯,走街串巷,行遍一百零八坊。
再远一点是临近京城的几座州县,但裴承聿会提前布下天罗地网,哪一回不是当地县官兢兢业业绑上犯人,恭候他大驾到来?
可今日他□□的枣骝马四蹄生风,马蹄声响彻天地,不愧为北狄进献的战马。
而马背上腰背挺直,峻拔神威的郎君更是号令十万大军的神将,众人咬牙猛抽马腹,牙齿都快颠出来才勉强跟上。
城阳侯已被抓获,招供罪行,李钦不过是替父跑腿,何以用得着他亲自出马?
阴暗的天边勾起一弯弦月,月华薄淡,映在森冷高耸的墙壁上。
树影婆娑,姗姗而动,四野迷茫只闻风吹过树梢带来的悉悉索索声,弥漫出幽冷萧索的意味。
红艳的灯笼悬在廊下,随风悠荡,在幽暗的夜色中格外惹眼。
修长的手指勒紧缰绳,饱胀血色,裴承聿松开手,指节已经回不过弯。
风拂过他的额头,吹彻薄汗,也令他清醒几分。
万年不动如山,不泄露一丝情绪的脸微微松动,夹杂着连他也说不清的慌与乱,又被他冷峻凌厉的眼眸压制住。
跟随而来的官差奉令围住,守门的小厮早已被堵住嘴。
他面沉如水,孤身推开紧闭的木门。
红绸牵引着他,庭院深处,正房蛰伏在夜色中,恍若吞噬生机的野兽,囚困她,吞并她。
姚雪乔不会轻易殒命于此,但对女子而言,发生这种事生不如死。
裴承聿眼前浮现出她怯懦张口,明明畏惧他却倔强讨要手帕的模样,老太太的提议在此时非但不荒唐,反而堪称绝妙。
但种种一切皆与承泽无关。
该弥补她,掩盖此事的是他。
是他失察,刻意忽视时不时冒在脑海里,入梦撩拨他的姚雪乔,为此迁怒于她,害她落入此刻境地。
庄子里的人不会活着出去,就当作一场噩梦,明日又是天高云淡的好天气。
他会带她回府,拜见父母牌位,择日成婚。
这是最坏的打算。
李钦是在傍晚出城的,只快他半个时辰。
姚雪乔既然使计求救,应有办法拖延,只差半个时辰。
饶是如此,她也一定会受尽委屈,在陌生的庄子上宛若囚笼里的困兽,等待危险屠戮的降临。
姚雪乔性子柔软,冒冒失失,懵懂无知,她害怕时会禁不住浑身颤抖,缩成小小一团,像是抱在枝头畏惧严寒的花苞,一丁点动静都会吓得泪水满面。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得人心软,染上嫣红的色泽,衬得肌骨如玉。
对情欲上头的男人而言,火上浇油。
裴承聿心间一紧,玄青色衣摆飞略过夹道的灌木。
庭院后,正房红光漫天,喜烛倒塌,蜡油喷溅在姚雪乔脚边。
李钦的叫喊声撕心裂肺,他嗓音嘶哑,捂住被金针扎入,汩汩流血的眼睛,时时发出凄厉的吃痛声:“抓住她,挑断她的手筋。不,不,砍断她的手脚!”
姚雪乔举着手臂粗的红烛,仆役为火焰所慑,不敢靠近。
她步步后退,脊背抵上门板,火光映出她泪水涟涟的脸,是斑驳破碎的白瓷。
“你们敢动!我可是晋阳郡王亲口承认的表妹,他疼我怜我,去宫中复命都舍不得离我。他还会接我到裴府,护在他眼皮底下,等我爹的事情为人淡忘后,名正言顺娶我为妻呢。”
裴承聿雷厉风行,手段雷霆,仆役面面相觑。
李钦强掳过不少良家女子,但她们身份低微,与裴承聿云泥之别。
姚雪乔如今是罪臣之女,但一旦搭上裴府,尤其是裴承聿的关系,那就要好好掂量她的斤两。
李钦见仆役犹犹豫豫,不敢动手,抄起木凳往姚雪乔砸去,“你发什么梦呢!”
木凳碎裂,断裂的碎片砸中她的腿。
姚雪乔跌坐在地上,红烛擦过她的手背,瞬间燎起触目的红痕。
仆役这才上前拽住她的肩膀,迫她向李钦低头。
李钦缓步向她走来,一脚踩上她的肩,骨头隐隐作响。
他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高高扬起手掌。
姚雪乔被他踩在地上,强忍着屈辱和疼痛,哭喊制止道:“你别碰我!戳你的金针可是御赐之物,张太医丢失后一定会告诉表哥。表哥明察秋毫,现在必定快马加鞭赶来救我。你也别想污我辱我,表哥非但不会嫌弃我,还会更加怜惜我。”
李钦犹如听了笑话,屈身蹲下,盯着姚雪乔不见惧色,异常漆亮的眼睛。
她倏然笑起来,神采奕奕,仿佛身下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助她腾云飞升的祥云。
“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老太太一直想让我当她的孙媳。可表哥不近女色心中无人,我正愁他冷冰冰不肯点头该如何是好呢。”
她抿了抿嘴,眸中一闪而过一抹娇羞的神色,柔声细语:“其实他早对我动情,我们之间什么亲密之事都做过,只是他好面子不肯承认而已。如今他一时疏忽令你有机可乘,想必内心愧疚不已,他会弥补他的过错,毫不犹豫娶我为妻。”
李钦是亲眼见过裴承聿对姚雪乔几番破例的,但他纯粹当成矜贵公子哥玩弄女人后给予的甜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不相信世上存在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克己复礼的圣人君子,更不信以裴承聿如今尊位,会娶身份地位配不上他的姚雪乔。
姚重没获罪之前她不配,获罪之后她更是妄想攀扯他一片衣袖。
少女之心单纯可笑,李钦没被她吓到,眸中掀起浓郁的兴致,“好啊,我竟有福气与晋阳郡王未来的‘妻’共度良宵。”
言罢,他脸色瞬变,厉声道:“别真以为你能攀上高枝,以姚家如今境况,你给我当妾都是抬举你。除了我,没人会要你。”
他恶狠狠看向残落花瓣似的姚雪乔。
她衣衫凌乱,一个劲往后退缩,躲避他玩味的目光。
他不急不躁,攫住她的下巴,正欲凑近时门板裂开。
浓烟缭绕,熏染酒气的房内豁然开朗,涌入一阵清凉的风。
“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