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别的不说,出行是真的方便,只要有剑在身,就能一日千里,还不费油,实在是出门在外必备神器。
在晏如的记忆里,年节味已经很淡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平时都不缺,元宵节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个世界的上元节还是不太一样。
哪怕时辰尚早,灯会还没开始,街市沿途已是宝盖蕃幢,音乐百戏,诸般杂耍,沸反盈天,空气中香甜烟火之气缭绕,勾得她心中莫名躁动。
或许人就是这样,若是屡见不鲜的东西,就算再金碧辉煌、载歌载舞也很难提起兴趣;可若是闻所未闻的东西,纵然只是把金屋换成茅屋,把歌舞换成乱舞,也难免觉得别出心裁,与众不同。
更别说此地绝对远胜茅屋,杂耍也远胜乱舞,便更显难得了。
晏如第一回见识到如此独具风味的上元,就相当于是城巴佬进乡一般,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放。
段晏二人最初并肩而行,很快就被人群挤得不得不转为一前一后。
然而晏如一直在左顾右盼,加之段濯与人同游的经验实在匮乏,终于在某一瞬间,他一个眨眼,就不见了晏如的身影。
段濯:“…”
他茫茫四顾,再三确认,仍是找不到晏如的踪迹。
又在原地等了片刻,耳畔的人声越来越嘈杂,他向来古井无波的心中忽而生出一圈烦乱的涟漪。
然而晏如此刻压根没意识到自己走丢了,因为她正被一个书生拉着走了几步,只觉眼前一花,而后那书生便在路边停了下来。
“姑娘,我见你骨骼清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这有三本祖传秘籍,三文一本,十文三本,你要是不要?”
书生一手拿着几串糖葫芦,一手拿着三本看起来就很粗制滥造的“祖传秘籍”,和颜悦色地问晏如。
“…”
这句话槽点实在很多,晏如于是挑了一个比较在意的点,问道:“为什么是十文三本,不该是九文吗?”
“这个嘛…”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钱买糖葫芦,没钱赶紧还回来。”
书生正要解释,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催促,晏如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正警惕地盯着书生。
书生扭头冲小贩淡然一笑,示意他放心,转头却迅猛地把那三本破秘籍往晏如怀里一拍,不知他脚下使得是什么邪术,在这水泄不通的人流里愣是开出一条路来,瞬间不见了踪影。
晏如:“…”
小贩:“…”
小贩追了两步,见追不上书生,他灼灼的目光又落到了晏如身上。
晏如:“…他欠你多少钱?”
“十文。”
“啊,那正好。”
小贩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个冤大头要替书生还债,结果就见晏如晃了晃手上的三本秘籍,问:“三文一本,十文三本,要不你拿去?”
“…”
小贩于是幽怨地示意晏如看向另一边。
那边,是一个书摊。
晏如心中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颤声问摊主:“敢问店家,这秘籍能值几文?”
“几文?”摊主乐了,“这几本剑谱我几年都卖不出去,今日便白白送予人家了。”
晏如:“…”
她低头,粗略地打量了一眼那赔钱玩意儿,发现是三本一样的剑谱,只是有一本上面写了几个字,墨痕犹新。
“虽名得道,实无所得。”
晏如喃喃念了一遍,她隐约记得,当初段泓他们罚抄《清静经》时,里面也有这句。
摊主热心解释道:“这几个字是那书生借我的笔墨写的,字还不错嘞。”
晏如拿着秘籍,又跟糖葫芦小贩对上了视线。
最终,小贩都放弃了,摆摆手算了。
他这样的小本买卖,一日也未必能挣几个钱,晏如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加之她现在不差钱,便从荷包里取出十文,做了一回冤大头。
拿着剑谱走了几步,晏如忽而意识到不对,再回头,果然身边已没了段濯的踪影。
她四处找了找,亦没瞧见。
晏如掂了掂手上的荷包,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想要跑的。
毕竟段濯娶她是为了解毒,而她治了这么多天,还是杯水车薪。
纵然喻无华承诺不会让段濯迁怒于她,可那也只是承诺而已。
她与段濯非亲非故,人家冒着风险从夏家将她保出,难道还能啥也不图,就图个刺激、图个麻烦吗?
况且,那日在天剑宗,青衣男子轻声说的话,她其实听见了,只是装作不知,亦不敢告诉段濯。
她这具身体恐怕多少与魔修有过瓜葛,只是应当渊源不深,所以带走她也行,放任她自生自灭也可。
但若是此事被他人发现,凌云山庄难道还会保她吗?
在这修真界里,谁想碾死她都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要多费多少功夫。
可是若要离开,她又该去哪呢?
她在这个世界,除了成谜的身世,连一个亲友也没有。
晏如立在来往的人流中,仿佛一滴被遗忘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