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这一觉是被冷醒的。
起初她还以为是倒春寒,卷了卷被子,可怎么卷还是冷,一种诡异的直觉令她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地与段濯地对上了视线。
晏如:“…”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将被子盖过头顶,喃喃道:“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段濯淡淡道:“你是想梦到我,还是想见到我?”
这问题仿佛有坑,晏如的声音闷闷地隔着被子传出:“我想睡觉。”
“你睡吧。”
段濯收回视线,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茶水,天光隔着窗纸洒落在他身上,纵然白衣略沾风尘,他眉目依旧宛然如画。
晏如在被子里装死片刻,终于爬起来,慢吞吞穿好了衣服。
“段庄主,你是怎么进来的?”
晏如说着,看向房门和窗户,她昨夜明明都关好了。
段濯放下茶杯,指尖灵力一闪,门栓就当着晏如的面掉落在地。
晏如:“…”
她果然就应该离这群仙修魔修都远远的,还能不能愉快地做个普通人了。
晏如找小二要了早膳,放在桌上,将其中一碗粥摆在段濯面前:“喝点热的吧。”
段濯一言不发地用左手拿起勺子,顿了顿,又换回了右手。
晏如装作没看见,垂眸兀自吹着自己勺中的粥。
二人相对而坐,在沉默中用完了早膳。
晏如没想到段濯居然会追过来,以她这段时间对段濯的了解,此人骨子里必然是骄傲的,就算他一诺千金,当真想要对晏如负责,也绝对做不出来逼晏如对他负责之事。
她拒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段濯放手才是必然。
用过早膳,晏如看着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段濯,终于主动问道:“段庄主,凌云山庄与此地相隔千里,您来这里,是有什么正事吗?”
要是没有正事,就赶紧走吧。
凭他俩这不尴不尬的关系,横眉冷对不至于,闲话家常也不合适,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各自清净。
段濯垂眸,在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玉匣,淡淡道:“重明玛瑙既已送你,断无收回之理。”
他说着,目光隐晦地在晏如腕间的念珠停留了片刻,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嗐,就为这事啊,”晏如未免多生事端,痛快地打开玉匣,将手镯带上,解释道,“当初是为了给你解毒才带上的嘛,我怕这又是什么镇庄之宝,便没有带走。”
段濯淡淡道:“不是。”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晏如随口道。
段濯接着道:“这是我母亲的陪嫁。”
晏如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如果是往日,她一定会嘴欠地继续问,这是不是传说中要传给儿媳妇的传家宝,然而今日的段濯看起来就是一副吃错药的样子,她要是这么问了,多半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把满肚子烂话挑挑拣拣,最终悲惨地发现一句能说的都没有。
大概撕开一层吊儿郎当的皮囊,她内里也就剩下一颗羞于见人的贫瘠之心罢了。
好半天,晏如才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哈哈,今个天不错啊,你还有什么事吗?”
段濯又取出厚厚一叠符篆:“你剑术未成,出门在外,还需有物傍身,这些基础符篆无需灵力亦可使用,你且拿去防身吧。”
“这就不必了吧,我也不打算走江湖,就想找个僻静地方养老,这些东西别搁我这积灰了。”
晏如头天才听说这些法器动不动就价值连城,拿了重明玛瑙以后,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拿更多,当即婉拒。
段濯却很坚持:“居安思危,有备无患,若你不要这些,我也可以派人护你安危,如何?”
“…那倒也不必,我还是希望以后能过上自由的日子。”
晏如当即抽了十张符篆,意思了一下。
段濯眉心微蹙,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段庄主仗义疏财,慷慨解囊,小女子不胜感激,我盘缠带够了,如今安危也不是问题了,敢问段庄主还有何事?”
晏如好声好气地继续下逐客令。
段濯没了言语,沉默着起身,打开窗户,外间明媚的春光霎时涌了进来。
“你…非走不可吗?”
段濯的声音像是被春光浸润,轻柔得有些失真。
缱绻的风儿拂过段濯的衣袖,又温柔地掠过她的发间,晏如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春光也能如此伤人。
良久,她才说了一个字:“是。”
段濯也久久没有没有言语,这一回晏如却没再催促他,只是静静地望着。
此人家世显赫,仪表堂堂,天资更是卓然不群,无疑是个极好极好的儿郎。
但她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