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个人什么都不缺,那么从自己满堂金玉之中拿出一点,与人分享,也不过不痛不痒;可像她这样的,唯一拥有的便是内里一团败絮的自己,若是便这样轻易交付出去,日后为人舍弃、粉身碎骨之时,又能怪谁呢?
不如就此了断吧,反正她没心没肺,反正无关痛痒。
最终,清风吹淡了段濯的声音。
“我送你。”
晏如点点头:“好。”
适时,春光如许,发陈万物;此间,客舍青青,柳色正新。
…
晏如本想在此地多留两天,可段濯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当天她便结了客栈银子,走出小镇。
然后她与段濯在路口面面相觑。
“你不御剑吗?”晏如问。
段濯淡淡道:“你日后既要避开修士,自当提前适应凡人的出行方式。”
“不是,我倒是无所谓,”晏如无奈地看着他,“你那么大一个凌云山庄不管了吗?你日理万机,跟着我走几天,这得攒下好几万机了吧,不值当啊。”
“此事与你无关。”
段濯轻描淡写一句话,成功堵住了晏如的嘴,堵得她好生憋屈。
他俩之间,向来只有晏如撒泼耍赖,让段濯无话可说的份,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她竟几次三番回不了嘴的情形。
晏如不由想起了她上辈子相熟的一个男同学,这厮短暂地谈了一场恋爱后,因为觉得不合适,主动提了分手,之后那男生对他的前女友向来是退避三舍,客气有加,就算前女友托他去打听其他男生的情况,他也是毫无尊严地一口答应下来。
当初她还笑人家一副怂样,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要她她也怂。
晏如无言地看了她仙气飘飘的“前女友”片刻,忍辱负重地挤出一个客气的笑脸:“你说得对,等我片刻。”
她重新进入小镇,买了些干粮。
西南多山,骑马或是赶车都多有不便,好在路程不远,快则两日,慢则三日,就能抵达纳姜。
当日夜里,二人便在途径的村落借住一宿。
那户人家是村中的教书先生,尚未娶妻,家中还有空房,听闻他二人借宿,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书生领着他们进了空房,看得出来,空房是真的空房,不仅没人,也没别的东西。
书生翻箱倒柜地拿出一床被褥来:“赵某家徒四壁,让二位见笑了。”
晏如忙接过被褥:“哪里哪里,能有个地方住就很好了。”
段濯:“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姓赵,名行路,”赵行路做了个揖,“敢问公子贵姓?”
段濯回了一礼:“免贵姓段。”
书生于是点点头,对二人道:“段公子,段夫人。”
晏如:“…”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算了,反正她也得跟段濯挤一间房,还是不解释了。
赵行路看了看四下,有些抱歉:“我为二位烧些水来吧。”
“不急,”晏如见他家中落魄,也不好意思劳烦他忙里忙外,便道,“有凉水即可。”
反正她有重明玛瑙,凉水也能变热水。
但她又有些奇怪:“先生既是教书,难道没有束脩吗?”
这村子怎么也有几百口人,怎么一个正值盛年的教书先生会落魄至此。
赵行路苦笑一声:“想来二位也看得出来,我是个散修。”
晏如:“…”
不好意思,真没看出来,而且穷不穷跟散修有什么关系?
她悄悄去看段濯,果然段濯非常淡定,只听他问道:“我观先生根骨上乘,为何不择一门派,拜作弟子,仙门内自有灵丹妙药、功法秘籍,较之一人独修,可免去许多无谓波折。”
晏如不知道赵行路什么意思,段濯却听得明明白白。
散修中人,有些可能都没有师承,只靠自己摸索,往往需要花大价钱才能买来一些粗劣的丹药、剑谱,如此修炼,长此以往,难免事倍功半,便是掏光家底,也往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行路听见段濯的话,面上带着一点笑,摆摆手道:“我懒散惯了,怕是进不了仙门。”
段濯颔首,没有强求。
晏如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有一点怪异。
倒不是此人皮笑肉不笑,只是她就是觉得,赵行路看似潇洒的举止里,有一点说不出名堂的苦涩。
等赵行路走远了,晏如终究没忍住,低声问段濯:“仙门对弟子管束很严吗?”
此人既然为了修炼能混得家徒四壁,不像是不能吃苦的人。
段濯:“近些年仙门扩张,教条规矩确实也相应变得繁琐。”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此人…我似乎见过。”
晏如:“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