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她内心毫无触动,顶多觉得好看。
看来她真的不是练剑的料。
赵行路留他们用了早膳,二人告辞以后,继续赶路。
他们一共用了两日多一点,大约是第三日的隅中,赶到了纳姜附近的一片杏花岭。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晏如站定,侧身看向身旁的段濯,轻声道,“就送到这吧。”
段濯的白衣与周身的杏花相称极了,只是杏花略带粉面,段濯则是清绝无双,二者交相辉映,各占春风。
段濯点点头:“好。”
晏如堪堪走了两步,段濯忽而轻声道:“晏如。”
晏如停下脚步,平静地回头:“嗯?”
她心头却有些恍惚地想,这似乎是段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不过两步的距离,却又仿佛隔着无论如何也无法翻过的山岳。
林间不知何出送来一阵凉风,有些话还未出口,便已随风而去。
段濯最终只是对着晏如一颔首,便无话出口了。
晏如于是也一颔首,在沉默中敛了眸光,转身朝前走去,身影没入杏花深处。
她暗暗地想,或许这也是段濯最后一次叫她的名字。
路过了三三两两采杏花的小姑娘,她们看着伫立花间的段濯近乎看直了眼,彼此调笑一番,毫不羞涩地手拉手唱了起来。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
纳姜族位于林海深处,大山之中,屋舍依山势而建,绵延岚雾之间,草木葱茏,绿水环绕,令人见之忘俗。
族人得知晏如来意后,很是慷慨地将一处闲置的屋子收拾出来,并添置了许多家当,当晚更是在空地上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毫不保留地对这位外来者表达出了满心的善意。
纳姜族有自己的语言,不过偶尔也会同外界打交道,是以族内有些人会说官话,其中有一位,是一个巫女,名叫南叶。
巫医不分家,平日里纳姜人有个什么跌打损伤,都是找巫医治疗,晏如好歹也学过几年中医,便也跟着南叶打打下手。
因地处山林,纳姜人哪怕是一天天不干活,也不用担心没好果子吃。
他们说话好似唱歌一般,哪怕听不懂,也不会觉得烦闷,可能总有一些东西,本就不需要靠语言来渲染,只要望着他们清澈而喜悦的双眼,便也会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纳姜人的身上有一种不加修饰的旺盛生命力,哪怕一辈子只能穿粗衣麻布,吃粗茶淡饭,他们那旺盛的生命力也足够肆意伸展,遮天蔽日。
晏如跟着纳姜人过了一阵子“不求上进”的日子,这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躺平,不会如何,一群人躺平,依旧不会如何。
无论有没有人顶着,天都在那里,本也不会塌,怕只怕杞人忧天,惶惶不可终日,任由自己内心的焦灼化作垂落的天幕,一落下,便是一辈子不得翻身。
在这样简单的生活里,那些被红尘锤炼出来的心眼子都没了用武之地,不知不觉便自发退场,任由晏如“退化”成一个不会思考的傻狍子。
晏如本以为她下半辈子只要学会做傻狍子就行,只可惜,她才维持了月余的傻狍子人设毁于一个练字的午后。
彼时,她见阳光正好,加之南叶那边也没什么活,便拿出从凌云山庄带来的文房四宝,练起了字。
她才写了几句歌词,没留神南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南叶睁大眼睛看着晏如的字:“天啊,你在做甚?”
晏如吓了一跳,旋即有些心虚地伸手遮住宣纸:“咳,写…”
她本想承认自己写得不太好,却没承想南叶双眼一亮,抢着道:“你会写字!”
晏如:“…?”
她细细思索了片刻,忽而意识到这是古代,没有九年义务教育,纳姜又地处偏僻,南叶不会写字是很正常的。
南叶一双大眼睛里顿时亮满了星星,伸出双手,虔诚地问:“我可以瞧瞧吗?”
“可,可以…”
晏如被她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整得有些晕乎,要知道平日里南叶对她也很好,但那种好更多的是一种姐妹之间的照顾和亲密,突然间却转换成恭敬和崇拜,尤其崇拜得还是这么个玩意,实在是诡异得很。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南叶双手倒捧起那张宣纸,欣赏艺术品一般欣赏了好一会她的鬼画符。
晏如:“…”
看着南叶繁星映水一般的清澈眼眸,她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人家她拿反了。
然后晏如就听到南叶问:“可以告诉我这写得是什么吗?”
南叶看起来是那样求知若渴,仿佛她问的不是几句歌词,而是唐僧西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取来的真经。
晏如犹豫了一会,最终捂着脸,一口气不停地告诉了她答案:“传说有个魔仙堡有个女王不得了每个魔仙得她指导都盼望世界更美好。”
苍天啊,大地啊,能不能再给她一个机会,就算不会默写真经,她好歹也能默写一篇唐诗宋词上去。
晏如这几句歌词念得又快又含糊,南叶大概是没听懂,兀自琢磨了一会儿,真诚地点评道:“好深奥,但一定很有道理。”
晏如:“…”
“这是讲修士的吗?”南叶又沉醉地看了看宣纸,“真好啊。”
晏如一愣,旋即意识到可能是“魔仙”两字误导了她,但是她也没法解释什么是“魔仙”,只好点点头:“算是吧。”
得到晏如的肯定后,南叶顿时如获至宝,一边快步朝门口走去,一边扬声道:“我去给大家伙瞧瞧。”
“欸,等等。”
晏如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冲南叶伸出尔康手。
然而晏如才跑两步,就差点被门槛绊了个大马趴,而南叶却在山间如履平地,嘹亮的嗓音一刻不停,热切地呼朋引伴起来。
“快来看啊,快来瞧啊,这是晏如写的字,她会写字,她写得好好啊!”
晏如:“…”
这还是第一次,她被人夸了以后,内心如此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