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舟偏回头对沈绍说:“我好心提醒你，后果随你。”
沈绍低望沈尚书千疮百孔的身体，哑声:“我知道会散魂。”
凌舟面无表情：“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你本职之务做不到，就没有权利干涉他人的自由，更何况是剥夺。”
挑明话指向他关押纪星遥之事。
局面失去控制，沈绍阖上一点眼，再睁开，妥协地放纪星遥走。
事情来了个转弯，纪星遥大脑宕机没跟着转。
凌舟瞥他一眼。
过了足足八秒，他回神过来，先前对沈绍的闷气一下没了，他没多大感觉。
“早点放我走不就完事了。”
宋飞：“就是，本来那把老剑和星遥没关系，你们执意押人。”
沈尚书抚摸胸口，人死后果真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仰头看了看天色。
天光尚亮，而他的魂魄到时候了。
他对沈绍说:“我不在了，你好好接手沈家。”
沈绍压低喉管“嗯”了一声:“大哥放心，我一定会的。”
子辈们颓然下脑袋，巨大哀伤笼罩心间，不少人小声啜泣，娃娃脸少年抹眼泪，他在下葬坟头哭过一次，这次哭的更难过。
赵池转过头，不忍心再看。
秦征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叹息中充满无限落寞和遗憾。
看着倒地的煞鬼，宋飞没见证事情的过程，有很多不明白的问题，他问纪星遥：“这些人为什么因那个鬼.....不，那个人而哭，沈绍还对他喊大哥？”
纪星遥：“他就是死去的沈尚书，和他得绝症的妻子换命，死的人变成了他，执念深重化成煞鬼，这帮人刚刚知道真相。”
“你是说绝症还能活？”宋飞听得一愣一愣的，换命这词一听就不得了，堪比医学奇迹。
他是有多爱老婆，愿意换命，比电视剧清一色的渣男好多了。
幸亏他在净林寺说的大话没让正主听到。
纪星遥看回凌舟，只见人垂下眼帘，不知道他对这一幕想些什么。
沈尚书的手抚上林韵的脸，再多看看几眼他爱的人，他试图用微笑掩饰丑陋的脸:“我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阴气，影响你的健康，我该走了。”
“你走吧。”
林韵心如刀割，嘴唇紧紧抿着，她肩膀微微抽动，努力克制悲鸣。纵使万般不舍，她没法哀求他不要走。
他抬手，指腹擦掉她脸颊的眼泪，“不要哭，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乱吃速冻食品，吃坏肚子麻烦，感冒及时看医生，拖到发烧就不好了。”
她眼泪凝滞，再也控制不住了，抱住他崩溃大哭：“阿书，我不想你死，你这个自大的男人做事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不问我的想法，不问我同不同意，自以为是，你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没了你，我哪有勇气活下去。”
“你有的。”
沈尚书凝视她。
晨风轻拂树梢，花枝随风摇曳，一朵海棠花落到沈尚书的胸膛，他浅浅笑了。
海棠花代替他的思念。
他说:“你见海棠花，如同见到我。”
“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好好活下去。”
林韵含着泪，花雨随风和阳光洒向她，好似安慰她。
沈绍书的残躯变得透明，亡魂一点点消散，满院飘起花香，发出沙沙低语，在向周围的人致以温柔的祝福，最后的道别。
宋飞捂住心脏，一脸心要碎了:“呜呜看的我好感动，我宣布他是真男人。”
纪星遥不禁看愣了，久久没动。
说不清的滋味如漫天的潮水吞没他，从四面八方涌来，汹涌湍急，他有点低落。
“难过就别看了，该走了。”
他寻声抬头。
凌舟淡然地扫过人群，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仿佛在看寻常之物，周围的一切与他无关，漠不关心。
垂地的骨鞭一扬，缩小变成光亮贴上他的无名指，形成白骨戒。
凌舟抬腿就走。
纪星遥快步跟上去。
他说:“我不喜欢沈家，但人之常情，情绪会互相传染，我多多少少受到一点触动，你……一点没触动吗？”
凌舟淡淡看他，眼眸深邃如幽静的寒潭，“没有，看多了习惯了。”
他见过太多浮云，大千世界，凡人不过沧海一粟，芸芸众生相，尘世一蜉蝣。
纪星遥道：“也是，对你来说见过惯不惯，你常常与鬼神打交道，啥世面没见过。”
一件事看多了，就不觉得出奇。
这种事离普通人很远，而离除魔师很近。
“也不完全没有。”
凌舟嗓音压得低低的，穿过风落到他的耳畔，隐含一股微不可察的哀愁。
纪星遥张嘴想说话，一个声音落的更快：
“怎么不叫我走，我一抬头不见你们两个人，慌死我了。”宋飞追上来，他可不想待在沈家，想想就掉鸡皮疙瘩。
宋飞搂住纪星遥的脖子，眼神仿佛是被抛弃的“怨妇”，大声嚷嚷：“你真不够义气，我找帮手来救你，你却用完我就扔弃。”
纪星遥对上“怨妇”的投视，皮肉不笑：“忘了叫你走，是我不对，改天请你吃一顿饭。”
宋飞不满足：“错，是两顿，我找人帮你忙算一顿。”
“两顿就两顿，你胳膊别靠我身上，沉死了。”
宋飞呼呼道：“就靠，你能拿我咋样，我告诉你，我今天可是旷工来找你，我现在又饿又累，你今天必须好好补偿我，我要吃北街的重庆火锅，南巷的粤式白切鸡，你准备好钱包，我吃垮你.......”
他笑嘻嘻望向身后之人，凌舟掀起眼帘幽幽扫了他一眼。
他猛然僵住，揽住纪星遥的手骤然缩回，咽下嘴边的话：“我突然觉得不饿了，改天再吃，我先回去工作了。”
宋飞闪到沈家大门，打了个纪星遥一个措手不及。
他苦笑不得：“不是嫌累嫌饿吗？遛的最快非你莫属。”
凌舟微抿薄唇，绷直的弧线透出冷意：“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纪星遥道：“你问宋飞啊，我俩是朋友，好哥们，高中认识的。”
他第一次见到宋飞，觉得这人咋咋呼呼没心没肺，嗓门大过天，后面相处久了，感觉人挺不错，至少会和别人友好交心。
凌舟沉默了。
纪星遥想到了事，仰望不远处大门，说:“沈家安有屏蔽器，你如何找到具体地点的？”
凌舟:“以前除妖经过，记住了位置。”
所谓屏蔽器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屏蔽信号，干扰人的视野和记忆，而对他压根没有用，他靠眼睛判断。
凌舟看他:“扶光剑，你怎么弄没的。”
来时路上宋飞大致告诉他事情经过。
“用在手里没了，我对天发誓，我可没藏它。”纪星遥坚定地竖起三根手指，怕凌舟起疑，毕竟他也是除魔一代人。
其他人不信，纪星遥无所谓，唯独凌舟不行，凌舟帮了他大忙，他自动就将他划入身边人的范围。
凌舟看出他的顾虑:“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不是一类人？”
“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除魔师，只有我想不想除而已。”
凌舟说这话时看向噬魂鞭。
除魔和修行有关，而他不在乎修行，他之所以成为除魔师，是他应了那阎王的条件罢了。
纪星遥怔住，只有想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