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将信纸放回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种隔着信纸想对陆洵生气,却又奈何不得的无力感。她慢慢坐下,两手平摊着摆在桌上,看着眼前笔架上的笔发了一会儿呆。就是这档子间隙,院门外有人喊,银烛才发现陆小五手里叠着一摞高的礼品歪歪扭扭地往里走。
“这些都是大少爷托人带回来给云意姑娘的。”
他一边说,已经见到了云意出来,便偷笑着将东西放下。云意还没来得看东西,外头陆小六突然在院门口喊:“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快来帮忙!”
银烛和陆小五听了话急忙跑了出去,云意也跟了上去,“怎么了?”她边走边问。
“上月有批死囚逃窜在城郊十里外,附近的山林间,约莫十二三人的样子。官兵接连搜查了几日都不见人影,死活不知,后来竟也就搁置了。没想到这批混账竟让我们给碰上了!”
陆小六手忙脚乱地比划,说话时又急又快,还没将事情说透,穿过两扇拱门,转头就碰上了被两名下人架着走进来的陆友。云意一眼就注意到,陆友左腹上有一大团已经干了的血迹,看样子是挂伤了。
“好妹妹,你没去,真是福气。”陆友扯了个笑脸,很快又疼得龇牙咧嘴,头靠在一旁的肩上不吱声了,后头李大夫背着药箱冲上来,挤过二三人,一看到云意在这里,马上招呼她过去。
“来来来,你随我来,正好做个帮手。”
云意莫名其妙被拉到了刘玉徽的院子里给女眷们上药,都是一些淤伤,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陆篱憋着嘴,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往外看,泪珠一连串地往下掉。
她的小腿上不知道被什么毒虫咬了两个浅浅的洞,李大夫让云意将黑色的毒血放出后,捣了草药汁敷在伤口上。云意将药草放在手心捏成团团又压实之后提醒了一句:“一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陆篱没说话,只是哭。
不一会儿又柳姨娘身边的丫头红玉跑进来请刘玉徽过去,陆篱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云意不明所以,只怕自己下手太重,缠绑带时手法愈加轻柔。
“云意,柳姨娘被长矛刺穿了胸口,她活不成了,活不成了......”陆篱一把抱住了云意,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哭着,哀嚎着。旁人看了无不默默垂泪,在经历生死大事后,所有人的灵魂都像被一根绳索牵引在一起,对他人的悲惨遭遇变得过分重视起来。
云意手上还沾着药汁,只能抬着手掌,收紧小臂略显空荡地拥着陆篱,她好像大概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心里当下也替陆篱感到难过。
“姑娘,夫人让你去一下。”银烛轻轻拍了拍云意的后背说。
陆篱哭得一抽一抽地,突然推开了云意,对银烛后面来传话的红玉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看看。”
“不是去柳姨娘那儿,是......是周夫子要见云意。”
红玉左右为难的样子让人难免心生疑惑,但最疑惑的还属云意,她起身犹豫片刻,当众回问:“为什么周夫子会叫我?他怎么在这儿?”
“哎呀,他快不行了,姑娘你就快去吧,就在客人居住的那个院子里!他嚷着要见你。”红玉拉起云意的手就往外走,银烛洗了帕子跟上去,“等等,姑娘的手还没擦干净呢!”
就这样三人一路小跑到了客居的院子里,红玉领着云意进了房间,刘玉徽站在床前,周尹氏也在,而周峮全身衣裳破烂,沾满泥土,灰扑扑的脸上是几道深深的血痕。
刘玉徽听见声响,转头见人来了,伸手把云意推到了床边。
“对......”周峮看着她,眼中含泪。
云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好俯身把耳朵凑了上去。周峮用尽全力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头往前伸,哽着声儿说:“对不起,那一日......”
他终究没说完,直挺挺落了下去,嘴角还溢出了一股鲜血。
李大夫伸手探了一下周峮的鼻息,摇摇头,他看着周尹氏满脸遗憾:“夫人还请节哀。”说完他又对房内的各人抱拳低头:“节哀。”
原本被挤到一旁的五六个学生都扑到了床前大哭起来,云意跌到床尾,她抬头看到周尹氏用帕子在低头抹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出现了嗡鸣声,越来越大。
“发生了什么?”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
一个学生边哭边说:“夫子带我们在城外踏青,正巧遇上了陆家从兴义返程,大家停在溪边歇息,半途中冲出来一批不要命的死囚,说要抓了我们去吃!说小娃娃肉最嫩......呜呜呜!幸好有陆家家丁拼死护住大家,可是......”说到这里,学生低头抽泣了一下,再抬头时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可是我们太小了跑不快,阿英妹妹被抓去了,本来大家都在往前跑,夫子他不顾阻拦回头去救人,被拖进了丛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