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再也说不下去,只伏在床上哭。
“夫君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平时很疼爱这些娃娃,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落入虎口的......”周尹氏擦干眼泪,在床头坐下,伸手抚摸着周峮满是伤痕的脸颊,她看着云意,轻轻说:“夫君的遗言是什么?独独对你说了,你能否对我说上一上说?”
云意沉默半晌,眸子里的光黯淡下去。
周峮在云意心中虽不算什么好人,但他肯舍命救下自己的学生,还在临终时念念不忘对她道歉。她分不清这个道歉里占有几分真心,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峮临死还想着这件事。
内心纠结再三,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人善意的那一面。
“周夫子对我说,原谅我。”云意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想,他应当是原谅我当时在学堂上对他说的那些无礼之言,他......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师长。”
云意此番话说完,周尹氏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好像一瞬间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像哀怨,又像忏悔。
这当中的缘由,只有已经死去的周峮和云意知道。周峮对云意的心动,周尹氏并不是毫无察觉,而云意的这份回答,既体面地澄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让周尹氏放下了心里的成见。
贺老太太站在门口,对云意招招手,云意对刘玉徽点了点头,快速跑了出去。
“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老太太拉过云意的手,马上又缩回来,“这手上沾的是什么呢?”
“是药汁,李大夫让我帮忙给陆篱敷药。”云意一边回答,一边接过银烛递上来的帕子,仔细着把手擦干净了,但还是觉得有些黏糊,心里想着一会儿还是要用清水洗洗。
“看来你在药铺上学了不少,将来是不是也能替我瞧上一瞧了?”老太太笑呵呵地说。
“那应该是不能的,我只是识得几味药,离给您瞧病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贺老太太有意将她带离这种生死局。如果一个人年少时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就会变得冷血无情,她只希望自己妹妹的后人在她的庇护下,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小姑娘。
*
月儿弯弯挂高墙。云意等贺老太太睡下了才让银烛提着灯笼陪她回去。
今天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又听闻柳姨娘病重,陆篱也不休息,寸步不离守在那儿,连刘玉徽来了也不搭理。
“听说姨娘从车厢里摔出来,在坡上一路滚下来!幸好官兵及时赶来,否则今日这一大家子都要完了。”银烛一边挑灯芯,一边对云意说今天自己听到的所有消息。她时不时瞄一眼云意,看云意并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心里又开始奇怪为什么云意要问这些,而且问了还没有什么反应,难不成云意真的是个心机深重之人?
“还有呢?陆友怎么受伤的?”云意继续问。
“三少爷就是为了救姨娘,拔了下人的刀上去和人拼命,才把姨娘救下来的!”
这还真是很符合陆友的性子。
“明日我们也去看看柳姨娘吧。”就当是替陆友去看看他的生母。云意是这样想的,陆友拼死救回来的人,现在他自己也不能下床,若是刻意派人去打探消息,肯定会让刘玉徽不开心,毕竟陆篱都跑那儿去了。眼下,不如由她做个中间传话人好了。
银烛点点头,转身却想:云意姑娘跟这位姨娘从来也没什么交情,居然还想去看她,估摸着是看她得老爷宠爱才眼巴巴赶着上去讨好。俗话说,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别看她小小年纪,真是不简单。
过了一会儿,云意把今天陆洵送回来的东西一一打开看了一遍,无非是一些珠宝和京城的绫罗绸缎。若是一般女子,对财物都是很珍惜的,但她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只草草看了几眼就没再翻动。
“银烛,打热水来,我洗漱一下,早些歇息。”
银烛出去之后,云意自披了一件外套站在屋子门口。庭院里很静,小池塘里的水面波光粼粼,被月光反打在石板上,像浮动的潮水一跃一跃地往泥土里涌去。
心里泛起酸楚,想抓紧的人在逃离自己,在等待的人迟迟不归。云意两臂抱紧,抬头仰视星空才发现自己已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