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松和贺老太太去世后,陆家辞退了一批下人,加之陆篱又出嫁了,整个陆宅顿时显得空荡许多。
这段日子陆阔闹着要分院住,刘玉徽如今是个霜妇,更紧迫地压制着陆阔,简直要将他逼疯。而陆友还在服孝期就跟着世伯们出远门,大概也是有意要远离这里的一切。
事发突然,刘玉徽给陆洵寄去的书信从秋至冬,除了那一封信,再也没有任何回音。陆阔恼她,与她置气时,她时常会对下人撒火,有好几次云意不小心撞上了,也被连带着一起说。
“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陆洵却像是死在了外头一般!”
“你平日里不是最爱给他寄书信么?难不成你们瞒着我偷偷地在京城要另立门户?”
“秦云意啊秦云意,你瞒得倒是挺深的,瞧着你平日里闷不吭声,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原来不仅能识字,还会读书呢。我真是小瞧你了。”
面对这样汹涌的攻势,云意数次都很有耐心地忍着。只因刘玉徽总在讲完她之后又抱着她哭,说自己是慌不择言,并非真心要责怪她。
“如今宅子里剩下这几个孤零零的人,你说陆洵他是生是死?还会回来么?”
这样的一句话倒是把云意难住了。加之宅子里如今做事的下人也整日里七嘴八舌,不挑时间也不挑地点地口舌主子,云意总能听到许多闲言碎语。
她不是这个宅子里的主人,难免被这些看人脸色的老油条欺负。真要让她端起主人的架子来,她却又狠不下心。
这种难熬的日子在秦适挎着包袱再次走进陆家时迎来终结。
他对刘玉徽三拜表谢,领走了云意,并许诺去京城之后会找到陆洵,不管生死都会将所见所闻如书信告知。
“那就有劳叔叔了。”
刘玉徽毕竟要操持着一个大家庭,她又给秦适父女凑了些上京的银两,命人准备了几日的干粮,在情义这方面算是极尽仁义。
云意虽然和秦适重逢,却觉得心里生了一些嫌隙,一时间有些疏远他。秦适带她在秦由坟前烧纸告别时,天色尚早,眼看四下无人静悄之时,他终于对云意说出一直以来隐瞒的事情。
“云意,你过来,我们就坐在这儿,爹有话跟你说。”
云意本来站得远,但看到秦适靠在坟头朝她招手,他其实看上去像老了许多,云意于心不忍,只离着他一段距离坐下,并不跟从前一样亲近他。
秦适:“你大伯跟你说的一些胡话,未必要当真。”
云意想了想,故作轻松道:“大伯没说什么,他只是怨恨爹和祖母当年弃他而去。”
秦适笑道:“你在撒谎。云意,你要撒谎前总会先想片刻,我太了解你了。”他站起来,蹲到了云意旁边,虽然她此刻已经不愿意承认而别过头去,但秦适并不在意,只继续说:“放心,别那么肃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复杂。”
“那,难不成我真的是......”她已经说不下去。
“是真。”秦适点点头,云意差异地正过脸来盯着他看,不过他却也不躲避,“我喜欢她是真。而且,是在她进太尉府时,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云意听得目瞪口呆。
“不过,你不是她所出。”秦适很快解开了谜底,“你之所以长得与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是因为当年我在桂林娶的妻子跟她很像。实际上,桂林是她想去的地方,我只是想送她去,但你大伯性子执拗,路途中的某夜独自出走了。那时她身体不好,大夫也说堪堪十年光景而已。”
“我不想耽误时间,带她到了桂林安顿好,然后与她分隔两地居住。后来,我遇到了你娘,一个长得和她很像的女人。你娘是在生你同胞弟弟时力竭而亡的。”秦适说到这里,终于皱起眉头来,“没错,你有一个胞弟,与你母亲一同死在癸丑年。”
“可我不是寅卯年......”
“你是癸丑年腊月二十七酉时一刻生的。再过几日便是新年。之所以要将你的生辰往后推三年,是因为当年有个算命先生说你生的这一年,不但恰逢先帝突发恶疾暴毙,且还是生母与胞弟同亡,煞气阴气聚集,容易早夭,想要改名,只能‘欺上(上界神仙)瞒下(地府阴魂,即母亲与弟弟)’,将生辰改了。”
云意渐渐松了一口气,却又不解地继续追问:“为何我们后来会与祖母生活在一起?”
“因为我是入赘在你娘家中,她的父亲认为是你先出生而害死了他的孙子,白白让他的女儿死去,所以想将你送去与他们团聚。我将你偷出来,四处躲藏,最终逃到了你的祖母那儿,与她一起将你抚养长大。”
“你最终还是与她在一起了?”云意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心,难道在她小时候自认为快乐的时光里,全部都充满了欺骗......
“没有。”秦适摇摇头,“是她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长叹一声,自嘲一笑,“其实你小时候也应该知道,你的祖母一心扑在研究学问上。就连她嫁给你祖父,也是因为仰慕他的才学,她是一个对男女之情丝毫没有兴趣的女人。”
云意看了一眼墓碑,想起往日时光,也跟着感慨:“祖母的确爱读书。”墓碑是秦适立的,她又回想起秦由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想来伯父一直误解你们了。”
“他性子急,我与他解释过,他总不肯信。当年我们是在杭州城走散的,其实这次带你来陆家,也是想先安顿好你再去找他,只是没想到他先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