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你了。”
第二天一早,良玉就来门口等云意,见秦适出来了,与他问好,一溜烟进了门等云意起来。
“你来得好早。”云意批了件外衣,招呼良玉进屋坐,自己去外头打水洗漱了,回来时看到良玉对着她的梳妆台盯着看,于是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一根玉簪插在她的发髻上。
“很衬你。”云意满意一笑,“喜欢吗?”
良玉点点头,云意便说:“那送你。这是新的,我没有用过。原本打算父亲没找到活儿干就典当了,现在一切安好,也就留着了。”
其实她带在身上的首饰确实典当得差不多了。
“啊,这多不好。”良玉推脱良一句,但手却很诚实地摸了摸戴在头上的簪子,眼睛也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云意知道她是喜欢的,转身开始从柜子里找衣服,“我要换衣裳,美人请快快出去。”她笑着催促道。
良玉噗嗤一笑,赶紧出去了。和云意相处总是很舒服,她完全忘了家里人交待过不要来这里,还和他们辩驳:哪座房子不死人呢?
云意收拾好之后,却并不见良玉,正疑惑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原来她刚才一路小跑回去拿锅里热着的烧饼了,“你还没吃吧?给。”
云意接过烧饼,开心地伸了个腰,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吃完了东西两人才出发。
京城里的住宅很拥挤,早市时街道已是人来人往,道路两旁卖东西的小贩极其多。良玉的外祖父家在城南,她们走过去大概要半个时辰,刚入车道正好碰上良玉的父亲赶着一辆马车要去接人,两人坐在车外顺了一段路。
“令尊原来在车马行做事,却没听你提过。”云意说。
良玉嘻嘻一笑,“京城遍地是官,这种差事实在算不得什么,不然我们家也不会一直住在积尺巷里了。从前一家六口人,都张嘴等着父亲那点微薄的俸禄养着,自从二哥成婚之后,前不久还急着要将我嫁出去。”她说着嘴角向上一努,“我才不愿意随便就嫁出去呢,去了夫家要看人脸色,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儿,哥哥们都对我极好,母亲也宠着我。”
“我喜欢一个人。他在太尉府上当侍从,他说等攒够银两能买到京城的一座小院,就来我家提亲。我偷偷跟你说的,可不许告诉别人。”
良玉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意立刻知会,露出坚定的眼神表示自己绝不外传。
“那你呢?有没有喜欢的郎君?”
这句话却把云意问倒了。她想了想,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已经到了地儿。
“就是这儿,里面人杂,你在此地等我片刻,我抓了猫就出来。”
良玉没心没肺的,并不在乎云意怎么回答,她只是想跟她说一些闺中密话,讲自己憋了很久的事。这倒也让云意松了一口气,她站在巷口的槐树下,周边时不时有人经过,还有位男子来回两次,想上前与她搭话,犹豫不决时良玉已经回来,一把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我们到桥头去等父亲的马车。”
两人在桥上看流水,云意摸了摸良玉怀中抱着的猫咪,“给它取个名字好了。”
良玉笑道:“啊?家畜也要取名啊,你可真文雅。”
“取了名字它就是家猫了,不会乱跑。”
“但是取了名以后杀了吃,会不会不忍心呢?”
家畜杀了吃无可厚非,但云意第一次听说吃猫,她很惊讶地看了一眼良玉,很快良玉解释说:“我自然不是说我们家会吃猫,况且猫又不好吃,也没人吃猫肉啊。只是有了猫,以后还会养看家护院的狗,还会养鸡鸭鹅,你难道这些也不吃吗?”
这倒是个大工程,“我暂时没想那么多。”云意说完之后,良玉话锋一转,忽然又问起她之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来。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么?从前算是有的。可是现在,“我有一个未婚夫君。”她只想这么答。
“吓,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到你啊,真是不敢想......他是京城人士?还是杭州城的?哦不对,如果是杭州人你就不会来这儿了。”
“他也是杭州城来的,到这里做生意。”
云意刚说完,良玉瞪大了眼睛,“你让我想起最近在京城里十分得意的一位公子,他也是杭州人,不但有钱,而且与梁王私交甚好!听我的姐姐们说,连相府的千金也喜欢他,就是那位飞扬跋扈的女将军......”
良玉说起这些简直要停不下来,等她说完时,云意玩笑似地问了一句:“那位公子不会叫陆洵吧?”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你认识他?不会他就是你的......”
“不是。”云意否认得很快,但心里已经有了底。她忽然觉得自己来的这一趟有些多余,连同后面良玉再说些什么话,她也没什么心思去听了,只是安静坐着不说话。
马车在市集上被良玉叫停。时间尚早,良玉一手抱着小猫,一边拉云意一通瞎逛。经过陆家丝绸铺子的门口时,掌柜的突然喊住二人:“哎哎,你终于来了!快进来,我们老板正好在。”
云意瞥了一眼里面,并没有看到陆洵,倒是良玉自顾自走了进去,她也被牵着走。
“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板,他姓齐。”掌柜的尖着声儿说。
齐雪贞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疑惑地问:“听说你每天来这里找我,为的什么呢?”不等云意回答,他又说:“再者而言,我认识你么?我不记得了呢......”他摸摸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但根本想不起来。
碍于良玉在此,云意不好说什么,但看着这个人像是个读书识字的,由他传话,应该是不会像这位掌柜的一样不通人情。于是云意又耐着性子对他重复了一遍那日和掌柜的说的话。
“我想,你一定有位朋友姓‘陆’,他必须知道这些。”
齐雪贞低头笑笑:“你说的这些,他早就知道了。”
“而且,他根本不会再想回去那种地方。”
后面的这句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可见他对陆家的憎恨。陆洵说了什么话,能让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陆家的人对陆家有如此大的芥蒂?
云意越发觉得这件事简直荒唐起来,她摇摇头,自觉无趣,正转身往外,却看到了刚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陆洵。
人来人往的闹市里,他的表情看上去淡漠又寂静,仿佛与世人隔绝。而他在抬头时看到了云意,那双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终于微微放大了一寸,整个人的脚步也顿在了原地,好像迈向她的那几步里隔着刀山火海,让他无从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