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收回思绪,看着面前截然不同的傅云倾。
只见她顿了顿:“殿下说的是,南夏国亡,我与殿下皆失了根基,所幸王爷还能念着宸妃娘娘的好,将你我收留在此,也算是全了他与娘娘年少相识的恩义。
可殿下既知晓自己的处境,明白此刻已是寄人篱下,又如何能像昨日那般肆无忌惮,空惹王爷生气,岂不是平白为他招灾,为自己找不痛快吗?”
她走上前,轻握住南笙的手。
“殿下,我知你是为娘娘伤心,在宫里那些年,娘娘也的确很疼你,可斯人已逝,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找回失散在外的七皇子,而不是在这宅子里做这些荒唐事,予人把柄不说,还害了身边的人,又有何益处,你觉得呢?”
南笙猛然抽出手,只觉一口气堵在喉咙深处,生生干呕起来。
花楹好半天才把她从痰盂上扶起来。
“公主莫非觉得此话有误?”
傅云倾的恭敬,是宫里宫外都出了名的,她们朝夕相处十几年,早已熟悉彼此的一切。
南笙掩下心里的波动:“依傅女史之意,眼下,我又该当如何?”
傅云倾道:“从十二岁起,我便跟在娘娘身边。殿下与我,不过三岁之差,除却宫中教习,又得娘娘潜心教导,殿下理应比我更清楚王府眼下的困境。
圣上年纪尚轻,朝堂之上,风波不断,新旧两朝臣子,更是纷争已久。
王爷身为前朝臣子,有幸得圣上垂青,如今手握军权不说,更是以惩治贪官为由,除去多位齐人官员,早已惹了众怒。
如此境况,倘若我守府不力,后宅出了岔子,哪怕只是一个苗头,都能燃起熊熊烈火。
殿下是前朝皇室之人,是王爷当初用了半条命才换回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还请殿下日后谨言慎行,哪怕只是为了自己,也莫要再因这等小事,乱了分寸。”
在宫里生活久了,看惯了会做戏的人,却忘了天底下最能蛊惑人心的,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忠义之言。
这样的话,南笙从小听到大,也从小信到大,可直到后来被困局中,才知这一步步走来,都在旁人的故意引导之下。
南笙思量的片刻,傅云倾隐在错落的光线里,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腹内一阵翻江倒海,南笙再次俯身去吐,趁机摆手叫傅云倾退下,又给花楹使了个眼色。
花楹会意:“傅女史有话,改天再来回吧,殿下都吐成什么样了。”
好半天,南笙才缓过来,吩咐花楹送傅云倾出去。
不多时,花楹回来,手里多了一小瓶药膏。
“云倾姑娘给的,说是殿下之前要的,睡前涂在脸上,可治痘痕。”
花楹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南笙的眼神落在花楹通红的鼻尖上,赶忙摸摸她的手:“方才可是被我吓到了?”
“我做了个噩梦,还以为在梦里呢,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奴婢不敢,但奴婢真的不认识殿下说的那个人,听都没听说过。”
“我知道,我知道。”
孙寒英此时还未回到栎阳,魏王自然也不存在,算起来,眼下只剩半个月的时间了。
“冯公公可是留下了?”
花楹眼睛一亮:“殿下怎么知道,冯公公说是夜里受了凉,白虎历节之症突然发作,云倾姑娘已将他安排在栖水阁,王爷已经知道了。”
看来傅云倾这次,还是一样的手段。
先是用药引着南笙误入冯玉所在之处,故意让她险些失了身子,南笙便会因此对自己心生厌恶,不敢再见江湛。
随后,她又让南笙身着齐人的服饰出席宴会,却并不直接说明衣物的来由,从而引起魏王的注意,还趁机留下印有着公主印的诗信,叫江湛误会南笙的心意。
此后不过多久,宫里便会传旨,将南笙赐给魏王。
她心中慌乱,去找江湛,可却换来一句:“若知你心思这般龌龊,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选你。”
南笙并非皇室血脉,而是江湛权衡利弊之后,为了宸妃的癔症,也为了平衡朝局,从市井接到宫中,打算培养成和亲公主的人选。
只不过后来战况突然,大齐无意和谈,用铁骑踏破栎阳城门,叫她这个所谓的公主也没了用武之地。
寄居在桓王府,已经是没有容身之处后的退路,可江湛短短一句话,便将南笙打回了原形。
于是,接圣旨的那日,她没有按照江湛说的那样称病不出,亦没有听他的话,选择继续躲在他身后。
而是当着宫里人的面,亲手接过那道旨意。
“既是误会,为何不解释?”
江湛目眦欲裂,额上青筋暴起,抓着她的手,少见的蛮横起来。
“谁说是误会?除了我,你舍得旁人吗?不管真相如何,也只能是我,不是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傅云倾赶忙跪下:“王爷,若是可以,奴婢愿意代殿下出嫁,哪怕是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