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止住的雨,又落了下来。
洛水居是旧院,多年来未曾翻新过,墙角的几口大水缸里,两条锦鲤正躲在刚生起的荷叶下,紧挨着彼此。
屋内,南笙感受着脖颈间冰凉的刀刃,寒意遍布四肢百骸。
“你要为了她,杀我?”
傅云倾捂住胸口的伤,艰难站起身来,此刻她头发凌乱,额上已布满细密的汗珠,看上去竟多了几分娇柔之态。
但看向南笙的眼神,只有得意的张扬与傲慢。
南笙才意识到,自己竟反入了她的圈套。
“你······你们是故意的?”
江湛冷哼道:“公主殿下这般心思玲珑,若不如此,本王又如何知晓你真正的心思?”
他墨色的身形就挺立在眼前,可南笙知道,从此刻开始,他们的世界,将绝无可能再有重叠之日。
是以,她向左一步,紧贴向他手里的冷剑:“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眼见着江湛要躲,南笙忽然抬手,握住那把剑。
“住手,江南笙!”
南笙:“江湛,你今日不杀我,来日,我也定会要了她的命。”
傅云倾紧皱着眉:“殿下如此忌恨奴婢,到底只是为了能尽早离开王府。王爷,奴婢不该求你留下公主,让她做你的王妃,是奴婢错了。”
“此事跟你无关。”江湛下了断言,转头对南笙:“我早该料到,你在宫里那么久,怎么会一点儿算计的心思都没有?你是觉得本王如今力不从心了,久在王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所以要另一个人当靠山,对吗?
她一个婢女,即便死了,又能解你多少恨?你想要的,只是逼我放手·······你不惜杀害自己最好的姐妹,就为了能从我手中逃走·······”
他说着,声音都低了下去,南笙不看他。
半晌,他忽而一笑:“也对,你不是已经挑中了沈轻尘吗?
不过,他才多大的能耐,一个侯爷的身份,不过是个虚衔,如何配得上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
南笙微微一怔,撞上他通红的眼,心里却早已没了波澜。
“公主既都认了自己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那下一步该走哪里,也都是我这个执棋之人说了算才对。”
“你想干什么?”
“急什么?”他收了剑,垂在身侧:“你既认我这个叔父,那你的婚事自然由我来做主。南夏国亡,圣上英明,续留了你的封号,你以为为了什么,他为的就是能促成齐夏两族的融合。
你如今大了,想嫁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明日我便上奏,专为你挑个最适宜的驸马人选,如何?”
南笙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照他这意思,沈轻尘还不够他们利用,那这个人选·····就只能是······孙寒英了。
“江湛,你只看到我在为难她,可你怎会不知那盒膏药早有问题,你但凡清醒一点,就不会被她这般柔弱的表象所迷惑。”
江湛定定地看着她:“我早已找人验过,那盒药根本就没有问题。”
南笙惊愕地看向傅云倾。
猜想到一定是她暗中掉了包。
可江湛一心只有愤怒过后的悲凉:“江南笙,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天来,你无数次地无理取闹,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事端,这座府里,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就连我,都要时时刻刻被你牵着鼻子走,就算这样,也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将你留下吗?”
南笙转念一想,便已明白傅云倾早已做足了准备,亦知晓此刻,她望向自己时,眼里流露出来的鄙夷,正是她诡计得逞后的满意。
“不能。”南笙抬起一只手,指向傅云倾:“除非她死。”
江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自己精心呵护多年的花朵,竟背着自己,身上长满了不该属于她的刺,他不允许这样的事继续发展下去,于是,他一手握紧她伸出来的手:“你休想。”
顷刻间,南笙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包围。
仿若一瞬间回到前世出嫁那日,他亦是这般疾言厉色,不惜以刀拭颈,逼她承认害死过娘娘。
一股浓烈的酸楚从左胸处化开,脑中忽然昏沉一片,双眼渐渐朦胧,她差点就此倒下,当然,最终还是倒在了他的怀里。
“笙儿。”
江湛低头的瞬间,南笙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长剑,双手用力,从他腋下,朝着身后的傅云倾刺去。
然而,傅云倾往后一退,南笙再抬手,想要再出击,便已没了机会,因为江湛的手,已然将她反扣在臂内,正将她勒得满面通红。
“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这是你逼我的。”
南笙心力交瘁,感受到身后之人颤抖的声线,手也松了,长剑已然堕地,发出一阵铿锵之音,也不知是不是被勒得太疼了,眼角有一滴泪悄然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如此护着她?在你心里,她早就比我更重要了,对吗?”
江湛深吸一口气:“难道不应该吗?至少·····至少她永远都不会背着我,出去找什么沈侯爷,更不会像你这般,对我如此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