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成婚后，这七日一见，便成了每月一面。

娘娘说她该懂事了，南笙也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如何来到宫中，周围人又是如何有恩于她。

于是，她便不敢再麻烦别人，再不肯随意逃出来。

桓王妃病逝在随军途中那次，南笙才替娘娘送过一次东西，后来，两人见面便愈发少了。

细雨落在身上，江湛亦想到了过往，他仰着头，望着空蒙的雨雾，像无数次那样，略过萦绕在心间的朦胧，踏着脚下的积水，消失在甬道尽头。

椒台殿是皇后处理事务的地方，臣妇觐见，自然也是在这里。

轿子在院门前停下，南笙落了轿，抬眼见到傅云倾正被魏王扶着站稳了，夫妻俩同时望向这里，南笙别过头，跟身边人低声道：“走吧。”

正抬步，魏王先开了腔：“公主莫急，李公公还没出来，等他回禀了皇后，自然会叫我们进去。”

南笙只是低了下头，往前几步，停在阶前，并不看他。

“王妃，你不是说这公主殿下最是亲和么，怎的到了本王面前，她却如此羞怯，本王又不是什么虎豹豺狼，由得她这般惧怕？”

傅云倾不搭话，只是紧紧盯着南笙。

沈轻尘本就奇怪新婚之夜魏王过于冲动的反应，此刻亦想从南笙的只言片语中，找寻个答案。

南笙轻笑一声：“魏王殿下平日里就是这样与人搭讪的？没有自报身份，亦无作揖行礼，三两句话，就暗指自己在旁人眼中有多特别，我夫君就在这里，你的王妃亦在此处，魏王想说什么？”

碧色的眼忽地一亮，可还不等他开口，傅云倾福了福身：“殿下，侯爷，王爷昨日酒醉，方才转醒，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二位宽宥。”

等她抬眼，忽觉有双眼紧盯着自己不放，心里闪过一丝错愕，面上却是无波无澜，拉了下魏王的袖子：“王爷。”

她低垂着眉，葱指印在那天蓝色的绣袍上，更显精致与柔美。

孙寒英心下一软，紧握住那只手，转头却道：“小侯爷不开口，莫非也像公主一样，觉得本王失礼太过？”

沈轻尘不吭声，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南笙亦是抬眼去瞧，谁料他那双眼，竟似长在傅云倾身上一样。

不知是不是装的，傅云倾羞得满脸通红，正往魏王身后躲，沈轻尘竟还是不肯收回那副痴迷样。

南笙一恼，抬起一只脚，猛踩下去，沈轻尘吃痛，却只是淡淡地低下头看她：“殿下，你踩到我了。”

恰好此时，殿前传来李公公的声音：“皇后有旨，请诸位这就进去回话。”

南笙憋着一股气，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叫人瞧出来，只得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缓缓朝殿内走去。

沈轻尘这才后知后觉，想到是自己失了态，见魏王脸上那股子得意，全然明白了南笙的处境，紧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南笙余光瞥见孙寒英看向这里，自然不能挣脱，由着他去握。

而一侧的傅云倾则是满心狐疑，顺着孙寒英转头的方向，去看沈轻尘。

皇后已端坐于宝殿之上，殿侧立着个身长八尺的男儿，正冷冷注视着众人。

行过礼，殿内一阵肃穆，面前的地上本是一块块金砖，如今有厚厚的毯子覆着，人站在上头，脚下也是软绵绵的。

抬眼望去，殿上其他倒与从前一般无二，只是原本在皇后身后立着的那块半高翠竹水墨方屏，如今已换成富丽堂皇的鎏金展屏，上头雕刻的凤鸟栩栩如生，似乎马上就要冲破阻隔，飞腾而上。

皇后姜宜先是赐了一杯茶，稍有些烫手，众人无一不静默着端起，又庄重地放下，无有一人失仪。

随后，又有宫女送来一碗东西。

李公公道：“这是娘娘特意赏赐给诸位的新婚贺礼，寓意吉祥美满，夫妻和乐，请诸位品尝。”

皇后依旧端坐着，静静望着台下诸人。

宫女轻轻掀起碗盖，递上一个调羹，等着众人去尝。

沈轻尘和魏王一言不发，捞起里面的红色团子吃了下去，只三两下，便将碗底的鲜红一饮而尽。

傅云倾闻出碗里的东西，亦已动筷品尝，可南笙手里的调羹，怎么都捞不起那几个被鲜血浸透的肉团。

李公公道：“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叫人用最新鲜的鹿血精心熬煮的鹿肉丸子，寓意吉祥圆满，为诸位新人祈福。”

南笙闻言，余光扫到沈轻尘，察觉他似乎正望向这里，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碗底的鲜红也饮了个干净。

“好！”

皇后终于起身，紧盯着堂下众人，尤其是南笙。

“此乃我大齐之旧俗，亦是本宫的一番心意，还望公主殿下不觉得奇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