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这儿,我等民妇怎敢越礼,我虽是你婆母,可自古以来,都是先说君臣,再谈家事,你若不坐,我们这些妇人,就只能跪求公主了。”
说着竟要跪下来。
花楹紧忙握住柳氏的手臂,没给她机会。
南笙默了半晌,坐在了主客的位上。
柳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是看向围着的几个妇人,才对南笙:“是我糊涂了,竟敢做公主的主,真是不该,还望公主恕罪。”
说着又躬了下身。
南笙只看着她,没有推辞:“夫人坐下说话吧。”
南笙瞥了眼一旁的众人,柳氏才十分敦厚地解释道:“这些都是跟了我一辈子的丫鬟仆从们,她们有的是随军妇人,有的今年才迁徙至此,我没什么亲友,就拿她们当自己家里人,老大成婚,府上难得热闹,我请她们来这里住几日,还望公主不要见怪才是。”
那小孩儿见着南笙头上的步摇在半空中轻晃,不觉紧靠在桌沿,盯着南笙咯咯直笑。
“给你吧,拿去玩儿。”
那孩子不大,拿了东西便有些站不稳,南笙轻扶了一下,他便扶上南笙的膝盖,竟一点儿都不认生。
“阿蛮,到小姨这儿来。”
说话的是个穿着藕粉色罗裙的姑娘,看着不过十三四岁。
“这是小女青沐,沐儿,还不见过公主。”柳氏开了口。
只见那女子福了福身,只是淡淡地看了南笙一眼,拉开那孩子,往一个妇人那里塞。
小姨?
南笙眉心跳了一下。
“这孩子可怜,生下来就没了娘,也是老大年轻不懂事,留下来的祸根······”
果然。
柳氏一顿,又望着南笙:“公主刚来,这种事本不该由我来说,可你虽是个新妇,却也是沈家的长媳,这府中中聩,迟早要交到你的手里,眼看着孩子也大了,不好留在外头,我老婆子没什么本事,替老大照看几年孩子的力气还是有的,孩子留在松雪斋,公主放心就是。”
沈青沐:“既是不肯要,当初又何必让依兰姐怀孕,依兰姐都去了这么久,连个孩子的面都没见过,若不是阿蛮婆婆拖着病体大老远找过来,我们还不知他竟做过这等龌龊事。”
“沐儿!”
柳氏紧紧盯着女儿,看了眼一旁的妇人,那妇人立马跪了下来。
“公主恕罪,我老婆子什么都不懂,原想着侯爷走了,依兰去了,这孩子就由我一个人带大,可谁知道我是个没福的,孩子是活了,我这身子骨却不行了。
皇城远在天边,我一个老婆子带着这么个孩子,足足行了半年,才寻到侯府门前。多亏大夫人心善,愿意收留我们,否则,我们就算死了,也不过是阎王手里的一笔冤孽······”
那婆子低下头抚泪,一脸的黝黑,嗓子半哑着,额上已是布满风霜。此刻跪着,放在膝上的那双手布满苍老的褶皱,和林子里的老树皮无异。身上那件夹袄上,布满一层油光,胳膊下几经磨损,里头的白色棉絮遮也遮不住。
南笙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坐下说话吧。”
南笙开口,花楹便将那婆子扶起来。
婆子拉起那孩子,凑到南笙面前,却不肯坐,重新跪下:“公主娘娘,侯爷心硬,老婆子我不敢怪他·····”她眼里泛着泪,僵硬的面容生硬地扯动着。
“夫人说你昨日才进门,这时候带着孩子见你,实在是委屈了姑娘。我不求姑娘一定收下他,只求姑娘能做主,把这孩子交给一个可靠的人,把他养大就好,只要有口吃的,挑水担柴,洒扫做饭,亦或是当个跑堂的,甚至送去充军,都不要紧,只要能让他有个人靠,我老婆子也能瞑目了·····”
婆子的泪坠进那小孩儿的脸上,小孩儿也跟着哭了起来,祖孙俩的泪融在一起,引得众人动容。
柳氏眼里闪着泪花:“阿蛮婆婆,你别说这种话招我们哭,快起来,既是进了侯府,我们自然是要认这个孩子的。”
花楹擦着泪,心头一震,看向南笙。
“夫人说的是,老婆婆,你先起身,无论这孩子是何出身,你既是求到了我这里,我自然会叫人好生照顾他。”
听了南笙的话,柳氏弯起嘴角,朝着那婆子:“有公主这话,你该放心了,我已叫人收拾好了屋子,你就同身后这些姐妹们一块住着,有郎中调理,人多休息休息,过个十天半个月,说不定身体就养回来了,不碍着什么。”
“谢夫人,谢公主娘娘,这孩子有福,能遇上你们这样的大好人,老婆子日后定会日日念佛,祈愿夫人和公主世世平安,岁岁太平。”
一众妇人,也跟着轻轻抹泪。